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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师

作者: 陈嘉瑞2016/10/05情感散文

张师是学校家属区聘来的清洁工。

张师的标准形象,是手挥一把扫帚,一下一下地扫路面。张师和扫帚的关系,是一而二、二而一的关系,扫帚是张师四肢之外的另一肢。什么时候看到张师,手中总离不开他的扫帚,扫帚似乎是长在了张师手中。

张师的扫帚很特别。一捆扎得很紧的南山竹,长度相当于他的身高。这是一种很适合做扫帚的毛竹。三尺高的竹身后,是丛生的细竹枝。竹枝很硬,竹节很短,使用的时间长了,枝尖已磨成了带角度的斜面。接触地面的部分,形成了扇形,在长久使用的情况下,集体地弯成了合适的角度。这样的一个角度,很吻合张师的身高。张师挥动这把扫帚,弯曲的部分,最大面积的接触到地面,保证了扫帚过后,所有的落叶及垃圾碎屑,都能最大限度地被扫帚扫走。扫帚中间,肢节凸起的这扎硬竹,被一匝挨一匝的铁丝紧紧捆住。帚把处,又匝了一圈平捆的铁丝。整个扫帚,结实、紧凑,像一件精致而又实用的工艺品,使用起来得心应手。这一把扫帚拿在张师手中,显出一种天造地设般的和谐与完美。

张师的形象实在称不上高大,一米五多一点的身高,还稍显佝偻。从年岁上讲,不到70,总也是过了65的年龄。人很瘦,但很精神。

什么时候看到张师,总是挥帚扫地的形象。张师平时很少说话。很少说话的张师却酷爱秦腔。张师身上斜挎一条带子,带子的下端穿起一只收音机。什么时候看到他,韵味十足的秦腔就从他身边的小匣子里飘过来。张师的劳动是快乐的,他是在秦腔的陪伴下,从事着在别人看来既繁重而又平凡的工作。扫地的张师很满足,他一脸安详,一下一下地扫着地面,认认真真,没有一丝马虎和敷衍。他劳作着,也陶醉着。他从不东张西望,也从不中途歇息。他的眼光总是盯着脚下的地面,盯着那些落下的树叶和杂物垃圾,丝丝缕缕地,把它们打扫干净。张师扫过的地面,干净如新,看不到一片纸屑,找不出一个烟头。张师手中的扫帚,似乎是吸尘器的探头,一条马路扫过,身后就是一条洁净的柏油路面。有一些树叶,甚或是垃圾,会落进路边的冬青绿篱里。此时的张师会蹲下身来,仔细用手刨出落叶、垃圾及杂草,再把它们清扫出去。

校区的马路两旁,种植有多年的梧桐与刺柏。梧桐终年落叶,刺柏四季落刺。无论什么季节,都需要用扫帚,把隔夜的落叶悉数扫去。一日不扫,马路立时就显得脏乱不堪。特别是遇到刮风或下雨的天气,第二天一早,落叶和柏刺四处堆积,校园似乎成了久不居人的荒园。记不清张师是哪年来的,只记得自从张师的身影出现以后,校园的卫生是彻底干净了,并且是天天干净、月月干净、终年干净。一年四季,扫地的张师总是一成不变的模样,无非是冬天多了一件棉,夏天少了一件单。无论怎么变,那一只收音机总是不离身。那一只小小的喇叭里,四季飘出来的总是正宗的秦腔,或是旦角,或是花脸,或是激昂,或是缠绵。一段一段的秦腔,滋润着张师手中的扫把,送走了一个个万紫千红的春天,迎来了一个个黄叶飘飞的秋季。

很遗憾,我一直不知道张师老家在哪里,家中几人,甚至不知道他的大名。好几次想和张师拉话,递给他一支烟。我是看见他抽烟的,那是劳作完了,蹲在地上,用烟锅抽旱烟,那一副眯着眼睛的陶醉模样。但当我走进他时,要掏出包里烟的时候,看见他专心劳作的神情,无暇停歇的样子,临时又放弃了。他总是在忙碌中,他的身体总是在动着,无论何时看见他,总是不息劳动的身影。如此好几回,我是最终没有给成张师一支烟,也没有和他拉过一次话,甚至没有给过他一句问候。

我一直想找机会,和这个可亲的老人聊一聊。我想当面表示对他的敬意。

暑期天热,我受邀外出采风一周。回来以后,见校园落叶满径、脏乱不堪,令人十分诧异。我极目搜寻,终于没能看到张师的身影。向邻居打听,回答说学校改革,要辞退外聘人员,让在职职工上岗。张师在被辞之列。

听到这样的消息,我愣了半晌。接着就是深深的自责。自责过后,莫名其妙的,我的眼中有些发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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