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峡谷
从戈壁到戈壁,从荒芜到荒芜,走进这一条峡谷,突然有了异样的风景,两山夹合间竟有茂密的草。有一种草,是品种很珍贵的裸子植物,据说是国家一级保护植物,这让我惊讶。再往峡谷的深处走,有零零星星的野生胡杨树,这些胡杨树个头不高,枝干匍匐于地,占了很大面积,高不了,就纵向发展,在严酷的自然环境中,胡杨树的选择是最理智的。
这条峡谷,住着一位老人。峡谷里有很多山洞,沿山错落有致地铺开,这些山洞有一些是信教者开挖的石窟,有一些则是淘金客的住所,也有说那些住人的山洞是修行者寄宿的地方,各种说法不一而足。
老人住在这里已经十多年了,之前他是山下村子里的农民,山上的石窟招收文保员,喜欢独处的他想也没想就上山了。刚来的时候,几袋子白面,一坛子咸菜,一盏油灯,他就住在一眼最黑的山洞里了。文物保护部门给他配了一部摩托车,每周他都骑着这辆摩托车去一趟乡政府,一方面是报个平安,另一方面是补充一下给养。现在,情况好了些,他在山洞前的洼地上开垦了一块菜地,种上了豆角、辣椒、西红柿等,山上还安装了移动电话,不用下山,每天都能和山外面联系。太阳能和风力发电机储存的电量足够照明和看电视。
我进山的时候,已经是秋天,天气逐渐凉爽,一早一晚,还有点冷。老人指点说,住在山洞里暖和,帐篷不经风,风吹久了,容易伤寒。我们就撤掉了自带的帐篷,把简单的铺盖搬进了老人对面山坡上的山洞,五十多米的距离,我们能够隔谷相望。在月色皎洁的夜晚,我在峡谷中散步,微风徐徐吹来,清冷中,人的头脑异常清醒,这山、这峡谷、这山洞、这老人、这密密麻麻的植物、这铺满一地的胡杨树枝叶,在这个遥远的峡谷,光秃秃的山峰两面压迫着,是这些植物,绿油油、黄澄澄的植物,用生命的气息,顶住了死沉沉的寂寞。我仔细辨认那些植物的模样,但我实在记不起来它们到底姓甚名谁,在哪儿见过?可能这些植物是独特的。植物丛中,倏忽有疾驰的影子飞速而过,这突然的状况吓人一跳:何方神圣,来巡视这偏僻的峡谷?老人笑着说,是这里的老住户——野兔子。明明是我打扰了它的安宁,我却反咬一口……望着远处黑黢黢的峡谷,真担心它今夜在哪儿下榻。
没有住过山洞的人很难体验山洞的温暖与宁静,等我铺好了床铺,躺在山洞里,整个身心似乎都与山洞的环境融为一体。闭上眼睛,所有的重负都放了下来,那真是瞌睡遇上了枕头。
第二天,早早醒来之后精神饱满,走出山洞,老人已经做好了早餐,是乡村里传统的小米稀饭、馒头、咸菜,在这荒芜的峡谷,晨光弥漫,不时有不知名的小鸟丢下一串水灵灵的叫声,是这早餐的佐料。
老人看管这几十座洞窟,对它们也渐渐了如指掌。说起洞窟中的壁画、造像,头头是道,就连洞窟的年代特征也能如数家珍。看来,一个人如果长久地坚持学习,必定会成为某一方面的专家。尤其是在这偏远的峡谷,沉下身子思考,就会与这山川地理中蕴藏的文化一起,成为永恒的东西。老人说,在这峡谷住久了,哪儿也不想去了,将来闭眼了,一把老骨头也得撂在这儿。他指着对面山上的一个缓坡,说那是一块风水宝地。
峡谷三日,世上依然熙熙攘攘,没有多少变化;对于我来说,内心的净化,却有着洗心革面的样子,从这个角度上看,洞中三日,世上千年,也就还是个警世的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