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两眼青海湖
因为青海湖的美丽传说,我先后去过两次,一次是冬季。车出西宁,便一直在山沟里走,山是青灰色的,有树林的地方,撒落一些积雪,给沉寂的山坳增添了一些光泽。行进日月山,有人告诉我,我们通过的日月山口海拔为3520米,是青海湖东部的天然水坝,它位于我国季风区与非季风区的分界线上,地处黄土高原与青藏高原的叠合区,划分了农耕文明与游牧文明。它的平均海拔4000米左右,难怪我有些头昏脑涨的高原反应。遥望当年,文成公主奉命嫁给松赞干布,曾从这里经过,想必一路的颠簸和艰辛,也够这位千金公主煎熬一番的。
翻过日月山,看到青海湖时已经是中午12点多了。眼前的青海湖并不像我想象中的模样。隆冬中的青海湖,湖面是银白色的,可以走人,可以滑冰。当日的气温只有零下十几度,并不觉得很冷,只是有一股凛冽的清新之气在太阳的照耀下闪闪发光。冬天的青海湖那样单调,那样沉静,暗中却又显示出某种丰厚来,让人产生出一些难以言传的、复杂而又惆怅的伤感。此刻,众多游记中所描绘的青海湖如何如梦似幻,如何地飞鸟翔集的情景,与我眼前的所见如何也对应不起来。此时的青海湖荒芜、寂寥,牧人的帐篷已经转移到了避风且离湖水不远的地方。我站在冰封如玉雕般圆润的湖面上,发现在结冰的湖面下,还有水生物种——青海湖裸鲤在相对温暖的深水里游动。我没有参加滑冰活动,只是有些茫然地张望四周的环境。冬季的青海湖,一如蒙昧的少年,喧嚣的生命还尘封在冰土之下。远山一派苍白容颜,有的地方像一面平滑的、巨大的镜子,在天光中反射着银光;有的地方则像水蛇般拧动着淡蓝色的身子,那是因为湖水结冰过程是缓慢的,湖边曾是终日里浪涛喧嚣的边缘,现在早已凝固成一道道弧线。
冬季的这次青海湖之行,使我有些失落,我听从了别人的意见:你去的时机不对,春夏来会是另一番景象。
终于等到一次机会,我扑向七月的青海湖。身子猛地朝前一倾,我从迷糊中惊醒,眼前是一片镶着露珠的绿茵茵的草滩,草滩上生长着一垄垄黄灿灿的油菜花,在这绿色和黄色的背后,衔接着无边无际的蓝色的水。汽车在距湖水两三百米处停下来,同行的朋友告诉我,湖畔的盐碱地沼泽滩涂是容易陷车的。打开车门,有爽心的清风一拥而入,据说这里昨夜下过一场新雨,湿漉漉的山坡洗过一般碧,山坡之上的天空透蓝透蓝。一轮洗过的朝日正正地嵌在山口,阳光下,是大片大片的油菜花,它的灿烂与生机,使我的心头阵阵悸动。
湖畔有大片的平滩,我怀疑这些滩多年前是湖底。眼前的青海湖湖面很辽阔,的确望不到边。水很清澈,那种深蓝的颜色,让人疑心是高原的深蓝天空的投影。湖面上偶尔飞过几只水鸟,看上去虽有一点孤独却也让人兴奋一阵子。水边有一线细沙如同海岸的沙地,踩在上面颤颤的,而且很快浸出水来。我好奇地在水边掬一捧水尝了尝,水是咸的,舌头带点苦涩。近水的滩地为盐碱所渍,像落着一层霜,远一些的滩地长着灌木、浅草。如果说,刚才所看到的一垄又一垄油菜花与天空透蓝是一幅又一幅的水墨彩绘,现在所瞧见的滩地则是焦墨山水。或许是因为海拔3000多米高的缘故,从草滩、灌木中窜上公路的羊群和牦牛,在汽车的笛声中反应迟钝,神情呆板。
海拔高度原来就是一种境界,进入青藏高原卓越宏大的山系,就是在接受时对人生各个阶段的模拟演习和暗示。以前我看不明白为什么会产生“登山家”这么无聊的职业,理解不了走路这样平常的活动有什么人生意义,狭隘地认为登山家所攀登的山峰,并不见得多么险陡,仅仅是海拔高度而已。这与我对天下诸多事物的肤浅认识是一样的,因为我的经历和学识有限,我不理解伟大的山脉,和山脉中的湖泊及这里的一切生灵。其实,这里的羊群和牦牛,并不是真正迟钝和木讷,只是它们散漫惯了,形成了习惯,哪怕先进发达的人类来了,它们仍我行我素,继续保持着自己的生活节奏和生活态度。其实,它们这么懒洋洋地、无拘无束地散漫着真好,百无聊赖着真好,倒是忙忙碌碌的人类,真是可怜可悲。
更远一些的是山,有些山看上去纯是沙山,没有一点草的颜色,在阳光里泛着白光。近处有座山上立着一座小石堆,石堆前插着木棍,棍上绑着一些彩色的布条,或许是当地藏民对湖神的一种敬奉吧。
看电视节目,有专门介绍青海湖的鸟鱼世界,什么湟鱼洄游、鱼鸥偷蛋、候鸟迁徙……镜头里的青海湖如梦似幻、生机盎然。家人知道我去过两次青海湖,让我确认其可信度,我苦笑表示,也许是真的,但我没看到,我只是看了两眼青海湖,一次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