鱿鱼衣架白菜裙
客厅里,先生看着电视吃饭,我坐在他旁边,在朋友散文集的页面空白处画插画。
我正给一棵树画叶子,他突然笑着叫:快看,这像不像衣架?
我抬头一看,也笑起来。
他正吃的菜有两盘,一盘是肉炒白菜,一盘是辣椒炒鱿鱼圈。他让我看的是一个鱿鱼圈,因为是尾部,圈洞只有筷子头那么大,向两边伸出长长的弧形翼,确实太像衣架了!
我们都停止正在做的事,他一手托碗,一手举着筷子,一根筷子头上挑着鱿鱼衣架走到光线好的白墙边,调整各种角度配合我拍照。我们这样摆弄着,相互取笑不务正业,然而世间果真只有正业可务?期间,鱿鱼衣架歪斜几次,滑落几次,但终于拍好了。
我低头翻看拍好的照片,嘀咕着有衣架就得有衣服,我们给它配件衣服吧。他说太迟了,已经嚼碎了。说完翻看菜盘子,居然又找出一个来,虽然模样不如之前那个周正,却也是衣架的样子。就像真正的衣架,有的造型好看有的造型不好看,功能是相同的。
我把这个“衣架”洗干净,放在速写本的空白页。去厨房撕了一片白菜叶子,用剪刀裁剪。白菜是新鲜的,脆生生不好成型,裁出的连衣裙跟上了浆一样僵硬呆板,不肯妥协地支棱着,像是它的主人要去参加什么重要社交活动,必须保持齐整规矩。我好歹把它摆得像挂在鱿鱼衣架上,又勉强摆出随风飘的样儿,拿黑笔在裙子左上方画出冒火的太阳,再给这《晒太阳的裙子》拍了照,去雕塑那个黑泥巴的吹风女子。此时,先生已出门去忙他的事。
大概过了一两个时辰,我经过茶几,目光被那条白菜裙子拽住,即刻停下来,弯腰与她对视。她变温润了,色调也柔和起来,褶皱间的缝隙不再对峙,而是亲密地合在一起,拉拉裙角就能飞扬,像是经了多次水洗阳光晒的旧衣,能够贴合身体随形就势。又像经了岁月磨合的情感,摒弃了毛刺杂碎,只留下柔情蜜意。
我的目光一下子变得柔软,心也变得柔软,想起张晓风《衣履篇》中的《睡袍》,说她认识的一个杰出女子,穿上不同衣服就能成为不同场合里受人瞩目与尊敬的人,但这杰出女子的小女儿却在一个夜晚抱着妈妈说,最喜欢妈妈正穿着的旧睡袍,因为这样一来,就说明妈妈不会出门,母女可以共享一个晚上了。她觉得这个故事又心酸又美丽,晚上,她也换上旧睡袍,总想起这个故事,就好像穿上一袭故事。她还说:不管明晨有多长远的路要走,不管明天别人尊我们为英雄为诗人,今夜且让我们夫妻儿女共守一盏灯,做个凡人。
此时,我看着变旧的白菜裙,就好像看着一个故事。
一个凡人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