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江霞恋

站在水气氤氲、山石瑰丽的程江边，面对日夜奔流的程江水和岸边孤寂的木舟，恋乡恋土之情顿如古民居瓦背上的炊烟袅袅升起。“望得见山，看得见水，记得住乡愁”，程江无疑是一个这样的所在。

程江水发源于回龙山瑶乡，经蓼江、三都、香花，与鲤鱼江、郴江水汇聚于程江口，并以“程乡醁水”之名昂登清光绪乙亥年《兴宁县志》八景图。程江水流过的乡土是为程乡，而醁水的偏旁“酉”却总是悄无声息地散漫出隐隐的酒香。

醁水是什么水？是最适宜酿酒的水。造物主将一朵酒红色的小花弹落于程江河岸，这花便同西北乡人一道被赋予了热辣爽直的秉性。这花小得像秫米，一眼望去是十足的小草，当地人称之为“辣蓼草”。由丹霞石风化而成的土地肥沃疏松，对播下的种子有着特别的亲和力。丰收的谷物与热辣的“辣蓼草”邂逅已经是个奇迹，再加上“醁水”的绝配，便诞生了李贺的着名诗句：“醽醁今夕酒，缃帙去时书。”当地人不仅用“醁水”酿就招待上宾的醽醁美酒，还酿造出老百姓爱喝的“白露米酒”。西北乡的汉子习惯于敞开脖子端着大碗喝酒，张开大嘴吃肉，在“五魁首”、“六六六”中吆喝着豪放。这里的酿酒业曾兴盛一时，朝廷在程水流域设置酒官，组织专人酿酒，乡土气息中便有了浓烈的味道。人们在享用美妙琼浆的同时，口口相传为今人留下了许多历史人物和环绕他们的动人传说：点泉为酒的铁拐李、普度苍生的寿佛、文化名人抗日志士程子楷……故事亦幻亦真，陪伴人们度过了许多看月亮数星星的夜晚。

程江水浸润的土地属茶陵丘陵尾端，亿万年前曾被海洋怀抱，鱼贯穿梭，由此衍生出的丹霞地貌亦如西北乡的女子，拥有秀美姿色和风情万种的曲线。明代地理学家徐霞客曾在《楚游日记》中写道：“十二日，晨炊于程口肆中。”“舟溯流入，皆兴宁西境。……又进有中远山，又名钟源（笔误，周源山谐音），为无量佛现生地。”“程乡水西入郴江，其处煤炭大舟鳞次，以水浅尚不能发。上午，得小煤船，遂附之行。程口西北，重岩若剖，夹立江之两涯，俱纯石盘亘，倏左倏右，环转一如武夷。……余揽山水之胜，过午不觉其馁、饥饿。”是日，徐霞客转乘运煤小木船，驰行于水溅波涌的程江，饱览两岸秀丽的山水，饥饿疲乏被欢愉所取代。追随徐霞客屐迹，“程乡醁水”成就了我青年时期一段美好的记忆。

那个“五一”节的阳光特别明丽，程江泛着粼粼波光，一叶木船载着我们顺流而下，两岸风光竞相扑入眼底。红岩玉带，阡陌平坦，鸡犬相闻。江岸偶见茂林修竹下羞涩村姑浣衣，黄牛三五成群悠闲地甩尾。及岸，一群人玩沙，戏水，捡鹅卵石，看光膀子的汉子赶着鸬鹚捕鱼，欣赏旖旎的丹霞风光……程江山水像桂林，似漓江，因而有“小桂林”之称。用不着刻意去搜寻、去发现，程江的美就这样很自然地镌刻在脑海里了。百里丹霞中的程江段刚中有柔，柔中带刚，游过就难以相忘，以致若干年后一提笔，一首歌便跃然纸上：“有一个地方，是梦的故乡，土地上有清粼粼的水，秀美美的山；有一个地方，是情的故乡，土地上有水灵灵的妹，爽朗朗的汉……”

哺乳资兴西北乡的程江，是条传奇的江，孕育了深厚的“寿”文化。被尊为“东宗无量寿”的唐代高僧释全真因广传无量寿经，寿高136岁，自宋以降，先后受到五位皇帝敕封，被尊称为寿佛。“程水乡”因寿佛出生地而闻名遐迩。早两年资兴市抓住撤乡并镇之机，在程江岸设立建制镇，恢复了唐代旧地名“程水”。然而，程水镇在历史长河中仅驻足了极短暂的一瞬，迅即被并入唐洞街道社区版图。也许作为底层的行政区划名，“程水”宛如流水东逝，注定难再回头，所幸悠悠程江涛声依旧，人们对穿行于丹霞地貌的程江水眷恋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