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青春

“小妹，作业写完了吗，我们去市场逛逛吧。”

“写完了。”不管写没写完，我都会把钢笔扔下，小尾巴一样屁颠屁颠地跟着姐姐出门。离我们家不远处，有个小商品批发市场，我们平时攒下的零用钱都在那里换成了明星贴纸和海报。但更多时候，我们的口袋是空的，只能翻一翻看一看。即便如此，也是件很开心的事了。

那时，我刚上初中，姐姐在读高中。

林青霞张曼玉刘嘉玲梁朝伟刘德华周润发黎明……谈起这些明星，我和姐姐如数家珍。我们谈论女明星的三围，男明星的癖好；我们总是表现得似乎知道他们的一切。当然，最喜欢谈论的是他们的爱情，尽管那时我们还不懂爱。

每天中午，我和姐姐会准时守在收音机旁，收听一个名为《观众点播》的栏目，被点播的很多歌曲，直到现在都是听了会让人热泪盈眶的经典老歌。记得有一次，一位观众激动地对主持人说：“我要点一首‘左大罗’的歌。”主持人淡定地回答：“对不起，我只知道罗大佑。”收音机旁的我和姐姐笑得翻滚到了床上。

后来，我和姐姐喜欢的明星范围越来越小，直到有一天变成了非常具体的目标。我喜欢郑伊健，姐姐喜欢刘德华。

我用攒了半个月的零花钱，买了一张郑伊健一米多高的海报。当我兴冲冲地往卧室墙上贴的时候，父亲走了进来。一向严肃的父亲瞪大眼睛，停在海报前足足盯了几分钟，我的心像是狂跳了几个小时，有几次我都担心它会从嗓子眼里蹦出来，我甚至感觉父亲会把我平时那些分数可怜的成绩单都归罪于这张海报，随时会咆哮着把它撕个粉碎。总算等到父亲说话了，“这女孩儿长得不错，就是怎么看都觉得像个男生。”苍天啊，我简直欲哭无泪，不知该庆幸还是该难过。

每天晚上，我都会早早钻进被窝，在心底暗暗祈祷：郑伊健啊郑伊健，你可千万别结婚，等我长大了，一定会去香港找你。后来我把这个秘密讲给姐姐听，姐姐笑眯眯地刮着我的鼻子，问：“找他干什么，是想嫁给他吗？”我红着脸连忙否认。一定要找他做什么呢？我没想过，也许只是合个影或者签个名，那时觉得，只要能见到他就好。

姐姐呢？把刘德华的图片从杂志上剪下来，镶在一个带花边的相框里，藏在抽屉深处。不知怎么被我们的太奶奶——也就是我们的曾祖母给发现了。在姐姐外出上补习班的一天，九十多岁的太奶奶急急忙忙把这个重大发现告诉母亲：“不好了！咱家的大妹谈恋爱了，照片我看过，男孩儿长得不错，就是有点儿鹰钩鼻。”母亲大惊失色，和太奶奶翻箱倒柜找了大半天。当母亲拿着花边相框时，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她说：“这不是刘德华嘛。”太奶奶悻悻地说：“原来你们都知道，以后我也不管了。”这件事让我们全家乐了很久。

长大以后，我去香港旅游过两次，但早已忘记年少的梦。

今天是姐姐出嫁的日子，不知怎么，却想起这些久远的往事。新郎是一位军人，憨厚，质朴，正牵着姐姐的手傻傻地笑，从上到下没有半点儿刘德华的影子。姐姐此刻在想什么呢？

耳边，又恍惚响起姐姐那一句“小妹，作业写完了吗，我们去市场逛逛吧。”当年的明星早已不再年轻，想起他们，心中却依然充满感动，因为他们印证了我们的青春——那段生命里最美的时光，那段无怨无悔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