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不得道别
“人生就是一列开往坟墓的列车,路途上会有很多站,很难有人可以自始至终陪着你走完。当陪你的人要下车时,即使不舍也该心存感激,然后挥手道别。”那天,读到宫崎骏的这句话时,我突然想到了父亲。
还是在那一天,看了张小娴的一篇文章《岁月便是天涯》。文章写的是作者的表哥和朋友从美国到台北玩,并没把手表上的美国时间调为台北时间。作者对此的理解是,“人在异乡,只要望一望腕上的手表,便知道这个时候对方大概在做些什么。只要是这样,想念也是甜的;而所有的牵挂,也有了一个落脚点,像风筝没有离开线轴”。“一地时间,等同思念”,当我读这8个字时,便想到了手机里贮存的以父亲名字为联系人的父母家的电话。虽然父亲已去世5年了,我却从未动过要把手机里父亲的名字改为母亲名字的念头,就连每月替母亲家交电费的收据条上,也是父亲的名字。父亲只是不在人间,去了天堂,可我总觉得父亲仍在这世上,仍在我心中。
父亲去世后,每逢传统的节日,比如春节、端午、中秋等,前后几天我总会梦到父亲。我在当天的日记里总会记下梦中的情景,即便那梦醒时情景已经非常模糊了。我总感觉父亲并未走远,就在我身边。
晚饭后散步,遇到几个和父亲年龄相当的老人在电话亭附近的梧桐树下,就着昏暗的路灯下棋或是打牌。我又想到父亲。如果父亲活着,此刻他是不会出家门的,晚饭后必看央视的《海峡两岸》栏目。如果是周末,他会惦记看河南台的《梨园春》,那是父亲家乡的大戏台,虽然父亲不会唱,但会欣赏。
父亲不仅喜欢戏剧,还喜欢看文史类的书。每当我买文史类书籍时,就会想父亲若活着,我买的《档案揭秘历史第一现场》《纪连海辣评雍正帝》《王立群讲高祖刘邦》等书,一定拿回家给他看。父亲拿到书后,一定会像往常一样说:“好书呀,都是好书!不读这样的书,真遗憾了……”
父亲去世后,遵照他的遗愿,他的藏书赠我。母亲让我把那些书都搬到我家,于是,有一段时间,我一有空闲就在父亲的房间里整理书籍。父亲一直从事体育工作,这方面的书有三成,我对此不感兴趣,就把它们继续留存在父亲的书柜里。搬到我家里的书,就上了我的藏书本,我专为父亲的书新编了目录。父亲喜欢追根溯源,他买的工具书特别多:《辞源》《辞海》《中国俗语大辞典》《中国名胜诗文鉴赏辞典》等近30本。爱书法的父亲还买了不少相关的字典:《行草大字典》《常用构词字典》《集行草字典》《草字汇》等。在登记《草字汇》的“汇”时,我当时不认识这个字,一查字典才知道它通“汇”字。我便想起儿时父亲常说的一句话:“字典就是最好的老师。”此时,我多想对父亲说:“父亲,你也是我最好的老师啊。”
在《岁月便是天涯》的结尾,张小娴写道:“直到有一天,无论你到什么地方,一下飞机,便了无牵挂地把手表调到当地时间时,你才怅然若失,记起自己已经没有要想念的人了。”读后很是伤感,转而又释怀。这篇短文是《在天涯寻觅你》书中的一篇,作者要寻觅的,我却不必,因为我不曾和父亲道别,这辈子都舍不得。凡·高曾说过一句话:“只要活着的人还活着,那么死去的人就不会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