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父亲的样子

农历将近10月的时候，我开始常常做梦。我做梦总会梦见我的父亲。有时候是中午，有时候是晚上，迷迷乎乎地，父亲就在我的梦里出现了，让我在醒来之后总是费劲地想，父亲在梦里是什么样子，都对我说了些什么话？可是，竟然每次都记不清楚，每次都模模糊糊。

于是，我就想起了第一次梦见父亲的情景。

那时候，父亲离去刚刚一月。我在单位的床上午睡，父亲就走到了我的梦里。还是原来那一身黑色的衣服，还是原来那张看上去永远在微笑的面孔。他似乎和我谈到了钱，说是自己在什么地方放着钱，要我不要忘了取。父亲生病前似乎一直被钱所困扰，四个孩子上学，成家，后来又盖房子，这些源源不断的开销仿佛一只穷追不舍的猛兽，逼着我的父亲不停地跑，不停地跑，直到有一天跑到了医院的病床上，实在跑不动了，方才善罢甘休。那时节，我每次回家总会给父亲一些零花钱，让他想吃什么了随便吃，不要省。父亲拿到钱的时候总是微笑着，不说话，或者卷一卷装进衬衣的口袋，或者捋平展压在炕头的一角，脸上总是一副满足的神态。我母亲就笑，说总是爱钱，总是爱钱，拿着钱又不花，是想等着那些钱下崽子呀。父亲不反驳，只是那样带着笑。

最后一次给父亲钱的时候，父亲可能已经不知道了。在那个寒冷的冬日，父亲躺在马上就要盖上的棺材里，脸上固有的微笑也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我含着泪，按照故乡的风俗把一个纸制的元宝放在父亲冰冷的手心，让他拿好。我做着这一切的时候，知道我再也没有机会给父亲钱，甚至再也没有机会轻轻地喊一声“大”了，我的眼泪顿时溢满了眼眶。

我后来把这个梦告诉了母亲，母亲掐算了一下日子，说真是巧了，我做那个梦的那一天，她嫌看见我父亲的衣服难过，就将父亲离开前穿过的一件棉衣拿到坟上烧了，等到回家后才想起，父亲病发前我给的几十元钱就装在那件衣服的内衣口袋里，自己忘了取出来，就和衣服一块烧了。母亲说完这话只是叹息，我却久久不能说出一句话。我原来相信人死如灯灭，但后来却越来越怀疑这话是不是有些太武断了。

最近两次梦见父亲竟然是连着的，第一个晚上父亲出现在梦里的时候好像是坐着的，像在世时一样，口齿不清，但又努力地想把每一个字说清楚，但是我醒来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父亲说的是什么。大约是知道自己没说清，第二天晚上父亲又走进了我的梦里，只是结果和第一次一样，我还是想不起父亲究竟说了些什么。脑溢血的后遗症让父亲在多年里难以流畅表达，难道到了那个世界，上天还没有恢复他的说话权？我宁愿是我没听清，我宁愿到了那边父亲今生所有的病痛和不幸都能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