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盛夏
大二的暑假,彭城热得厉害。那个暑假我没回家。在大学里,我不是一个骄傲的女子。一直以来,我的心绪被什么撩拨似的,每天乱乱的。在公共教室,每当听到中文系同学评论曹文轩的散文、白先勇的小说时,我总是投过去茫然的眼神;每当看到中文系的同学畅谈自己的创作感受,如同春天花要开夏天蝉要鸣一样自然时,枯竭的文思和内心的荒芜与空旷蜇疼了我。一向骄傲对文字有天赋的我,只能任凭自卑和惶恐肆意侵袭、攻占;在通往文学的殿堂,我踟蹰黯然地走着,茫然而无助。我的骄傲不是夜郎自大,它基于多年来我对文字的热爱和多篇文章变成铅字的事实,然而这些,在师大最牛的中文系同学面前,显得多么苍白无力。我害怕自己在文学的殿堂里,已成为井底之蛙。然而自己又不是一个轻易放弃的女子,我告诉自己,执着是妨碍到达永恒的魔障。
暑气难挡,宿舍里没有空调,敬文图书馆也已关门,我只好抱着一摞烧饼、几瓶水和各种文学类的书,踱步到玉泉河,找个树荫坐下。玉泉河上浮着片片圆韵可人的水莲叶,河畔的石榴花红艳艳的,开得正盛,置身于美景当中,手捧一本书,第一次体会到“心静自然凉”。
因在河岸读书,诗文最宜情感浸润。《诗经》、《南国》、《离骚》,令我拊掌吟诵;随手翻开一页唐诗宋词元曲,总能触动内心最柔软、最脆弱的地方;观看《红楼梦》、《悲惨的世界》,感叹人生如戏……我看书极快,先是生吞活剥,然后是细嚼慢咽,或摘录或做读后感。从东方既白到黄昏稠紫的暮色,遇到一本好书,我如同“饥饿的人扑到面包上”,心中总有一阵按捺不住的激动。整整一天,或躺或坐,一点都感受不到疲惫,偌长的河畔,一个人也感受不到寂寞,相反,我很享受这种安静,它可以使我和书中的主人公对话,也令我能聆听到自己心底的声音,更何况,文学本来就不是热闹的产物,而是沙漠里踽踽独行,苍穹对语。
华灯初上,就着聒噪的蝉鸣,铺开一张张信笺,我提起轻快的笔,享受着写作中自由幸福的时光。如同小鸟初试啼鸣,一篇篇文章不经意的在那个夏天变成了铅字。正在经历忧郁的我,感觉天堂之门訇然打开。接下来的大学时光,一个个如同阳光灿烂,即使在寒风凛冽中,也坚守着内心对文学的坚韧,无畏地前行。
经年之后,文学已经成为我生命的一部分。感谢那个盛夏,它不仅赋予我一对隐形的翅膀,使我走出迷茫和不安,让我的梦想在时光的沉淀下熠熠生辉,还赋予我一种从自我狭小的经验通往世界、进而融入世界的方式,或正如阿来所说:“在我的经验中,大多数人都在为生存而挣扎,而争斗,但文学让我懂得,人生不只是这些内容,即便最为卑微的人,也有着自己的精神向往。”是的,在那个盛夏,它让文学进入我的生活,扩大了我的生存,让我学会成长,学会关怀、理解、尊重,而这些,也成为我一生最宝贵的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