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麦收(上)
装车
麦子割倒了,用草绳捆成个子,套上牛,拉来排车,开始装车。
先用几个麦个子,放进车厢里,铺好底子。然后,一层层地往上装。
装车可是个力气活,讲究手劲、臂力,要有一股子蛮力才行。车面积大,装得多,要用杈把麦个子高高举起来,扔到大车上。装得高了,地上的人就看不见了,要凭经验,手要当家,想把麦个子扔到哪里就扔到哪里。
装车,需讲究技巧,要装得不偏不倚,要照顾两边平衡,以免偏沉,引发翻车事故。所以,装车前,捆麦个子时,要讲究大小均匀。
车子装得高了,车上要站个人,负责将扔到车上的麦个子摆弄一下,照顾一下平衡,将麦个子逐一踩实。家里劳力多的,上去个青壮劳力。劳力不多的,顶多上个妇女或半大孩子。在上面负责指挥,让往上扔麦个子的汉子有的放矢。
随着麦个子越装越多,车子也越来越高,码得像座小山似的。会装车的,装好的话,三分、半亩地的麦个子一个都剩不下。
越往上装,越费劲。汉子们用木杈穿过麦个子中心,双手紧握杈把,往手心里吐口唾沫,心里暗暗较劲,双手挑起,全身用力,嘿的一声,麦个子举过头顶。然后,快步走近车子,按照车上人的招呼,看准往哪里扔。汉子双腿叉开,站定了,使尽全身力气,猛地往上一攒,那麦个子正好掉在车上人所指部位。这活,很努人,一车装下来,汉子们往往都会努出一串臭屁,努出一身臭汗。
有时,因用力过猛,捆的麦个子过大,会把木杈把给累断。正干着活,就听“咔嚓”一声,麦个子倒向一边,手里仅剩下一截杈把,惊出汉子一身冷汗。
不过,看着装好的大车颤颤巍巍地走向麦场,丰收的喜悦就会荡漾在农人心头。
大家想,面对丰收,出这些力,算什么呢?
轧场
有些年没见过牛拉石磙轧场的了。
以前,没有农业机械,不用牛马,没有办法。
麦子割了,装车,从地里拉到场里。解开草绳,将麦棵摊开,趁阳光正毒的时候,翻晒。晒干了,便套上牲口,开始轧场。
轧场用的石磙重四、五百斤,两头牛拉为一套,也可一头牛拉,一个把式可同时掌管两套牲口。我小时,家里就喂着一头大母牛,麦收秋种,农忙时节,总是默默无闻地出力。除了出大力外,她还担任母亲角色,每年下一头牛犊子。
牛跟驴马比起来,虽然干活慢些,可温顺得多,好驾驭。所以,不少人家,还是用牛轧场。
多年前的乡下,麦收时,场里多的是牛马,多的是石磙,多的是人声,多的是热闹。大人孩子,没有识闲的,不是干这,就是干那。
将牛喂饱了,牵出来,套上已经磨得很光滑的牛套。一个个年轻的、年老的把式,手里拿着鞭子,背后背着个粪箕子,将牛缰绳牵了,就开始围着场转着圈儿轧起来。其实,鞭子,一般用不着,牛,知道用劲,很省心。
一旦轧起场来,这牛就不能随便歇着,屙屎也在场里,怎么办,只能用粪箕子接着。正轧着,老牛撅起屁股,一愣神,把式见了,忙“吁”的一声招呼停下,将粪箕子放在牛屁股下,接着。屙完,接着拉石磙。
刚学活的小牛拉石磙,全凭把式招呼,就要费点力气。自由惯了的牛犊子刚上套,不老实,不听招呼,要训。用口令,用鞭子,翻来覆去地说。必要时,要用鞭子抽打。这牛学活,跟人一样,要慢慢来,急不得。遍数多了,水到渠成,慢慢地就将要领记在心里了,就会了。
牛拉石磙的同时,人也不能歇着。要将轧不着的麦子,用扫帚往里扫扫,这叫收边。还要翻场,因为麦子摊得厚,怕轧不透,还要翻一下,将下面的翻上来,上面的翻下去。趁着翻场,老牛就在一边树荫凉下,歇会,反刍一下。人,也趁机喝口水,歇歇,接着再轧。
轧场,可是个力气活,又脏又累。头上是如火的骄阳,耳边是聒噪的蝉鸣,嗓子眼常觉火一般焦渴。很多时候,连一丝风都没有,身上汗流不止。汗流得多,就离不开水,场边,大壶小壶,大水桶,小水桶,摆成一片。凉白开也有,凉水也有,口渴了,喝啥都觉得好喝。轧场时,你看吧,常常见一个个晒得黝黑的脊梁,尊在场边牛饮。这小麦,要灌进粮仓,真不容易啊。
一场麦子摊开约二、三百个平方,上午半晌时开轧,下午半晌停止,三五个劳动力一天没有空闲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