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阿拉木图 做个陌生人
脚下的阿尔马廷卡河毫无声息地流着,远方的教堂灯火辉煌。夜色里的哈萨克斯坦阿拉木图州富有独特的魅力,一边是大片的流光溢彩,狂野、奔放;一边是巨大的安静寒冷,含蓄、沉寂,让人又爱又恨,欲罢不能。
大钟敲了12下,我独自坐在候车厅里。除了这里,我实在想不到其他暖和、安全又免费的地方了。半个小时之后,深感无聊的我便开始打探起周围的一干人等:右边的阿拉伯人抱着行李睡得很香,张大嘴巴,帽子歪在一边;对面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正大口咀嚼着汉堡包,生菜叶的碎屑落在他发亮的皮鞋上,左边上衣口袋里插着一本小说,开头的字母是大写N;旁边带着孩子的妈妈在看报纸,每翻过一面,她都会皱皱眉头;不远处老太太脚下的狗总也不安分扑闪着眼睛……某一瞬间,很多的细节出现在眼前,却往往在我们的平时被轻易忽视。
广播里突然说火车站即将关闭,警察和工作人员开始蠢蠢欲动,用眼神示意我们这些流浪汉、乞丐、背包客“难民”迅速离开。我一时间手足无措。还有四个多钟头,该如何打发?抢墙角流浪汉的睡袋,去还没关门的咖啡馆喝上一杯,还是神经质地夜游在这个城市。
就在我望着天空发呆的时候,一位60岁左右的中年男人出现在我的面前。他刚送完朋友出来,看上去和蔼可亲——那是一张我会永远记得的哈萨克人的脸。在一群白色、棕色、黑色皮肤中,他发现了一张年轻的茫然无措的亚洲面孔,于是主动过来善意地问我,为什么这么晚了还不回家。我说在等早上去吉尔吉斯斯坦的火车。就这样开始攀谈起来,渐渐知道他的父亲是新疆人,他却于哈萨克斯坦长大,还得知他不久前去过越南,新加坡和中国香港、澳门、上海。他会说一口流利的汉语,并通晓英语、俄语。
他看看表,对我说,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去他家过夜,车停在不远处。见我迟疑,他哈哈一笑,拍一下我的肩膀说:“放心吧!”在这寒冷的夜里,在这乱糟糟的火车站,我别无选择。于是我就跟着这位大叔,钻进路边一辆老爷车里。
汽车兜兜转转,拐了几个弯就到了。沿着旋转楼梯一路上行到顶层,那是间看上去很不错的公寓,大片的百合花和玫瑰簇拥在大门四周。房间墙上挂满了老照片和相框,还有来自世界各地的纪念品——非洲的木刻、泰国的铜佛、越南的斗笠和西藏的檀香;在客厅的角落, 他递给我一杯绿茶,然后坐在沙发里,终于开口发问:“我叫安达乌,你叫什么? ” 我把自己的丝路旅行计划和盘托出。他点着头听完,然后递给我一张印有他头像的CD,打开电视,正播放着关于他的采访片断,还有他演唱的歌曲,舒缓的曲风,令人陶醉。这才知道安先生是一位歌手。聊得高兴,安先生站起来放开歌喉又给我唱了一首哈萨克斯坦民歌《燕子》,歌词主要表达了哈萨克青年对仰慕的姑娘的思念与赞美。那一刻,我坐不住了,打开自己的背包,掏出一瓶“时尚六年西凤酒”,咚咚咚倒进两只水杯,一杯给安先生,一杯给自己,请安先生喝。安先生端起来抿了一口,好酒啊! 我给安先生说这可是我费了老大劲从中国托运过来的,这么多天自己没舍得喝。安先生高兴得使劲拍手,是中国酒……接下来的几个钟头里,我们边喝酒边聊天,最后困倒在沙发上。那个晚上,我做了奇怪的梦,自己从高空摔下来,丢失了所有记忆,于是开始寻找……嗡嗡作响的手机闹钟把我从迷乱中拽出来,蹑手蹑脚收拾好东西,不想再打扰这位好心的先生。他的猫冲我叫,安先生醒了,叫我等一下,他开车送我去火车站。一路无言,跳下车,只有不停地说谢谢。他拍拍我的肩膀,祝一路顺风。我告诉他回去后会在西安给他寄张明信片,写上 :长安与你同在。他指指我,又指指他自己说,与大家同在。
去远方,去远方的中亚的阿拉木图城,我做了一回另一个世界里的陌生人,如此丰盈,如此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