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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下的“学打”

作者: 谭旭日2017/06/12现代散文

朴塘村人能文能武,在上司里和下司里都遐尔闻名。村子外方圆百十里,唯朴塘村人习武强身。村里人学武又叫学打。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村子里的人学打不为逞强好斗,确是为防身健体。

小时,常听老辈人讲述族谱及本家姓氏的起源。相传明朝初年,皇帝爷在湘赣边界扫荡旧朝残余势力,酿造血洗湖南街的惨案。谭氏先人中有先朝武将,因逃避战乱,遂隐名埋姓,带了四个儿子从江西边界流落安仁。后来,一个儿子走马禾市新渡村,一个儿子走马四川达州。先祖带着剩下的两个子嗣飘落到朴塘村后,发现这里四面环山,遂定居于此,日出而耕,日落习武。久而久之,村子里就有了习武耕种的传统。

村子里的武术传承了几十代,无人不晓。舞拳弄棍,舞龙耍狮,属于哪个武术流派,无人过问。方圆百十里地家喻户晓,来村里拜师学武的络绎不绝。小时听外婆给我们讲过去的故事,讲村子里的英武人物。相传到民国时期,村子里的武术已经是第三十几代,太祖武术在这一代传授给了排行第二的老二。老二在世,又将武术传授给了元科伯和花子伯。

我穿开裆裤起就知道了村子里的人爱学打。元科伯的武艺最高强,他吃国家粮,在公社的医院里做中医,无暇来村子顾及武术的传教。偶尔,他也会在医院附近的平背、长岗、五渡村几个村庄里教徒弟学打,朴塘村的后生也有偷偷跑到那里去偷师的。

村人习武成风,村子里的少年多半师从花子伯。花子伯外表精干有神,常年着老式长衫,这服装宽口束腰,很是飘逸,一看,就有侠道仙骨的味道,令人陡生几分敬畏。

在乌石塘湾,八成的后生都是花子伯的徒弟。花子伯教人学打,不光在家里,有时侯也会走湾串户。学打都是在夜晚,师傅白天要劳作。八岁的时候,乌石塘湾开了一个夜场。湾里的后生中,细乃、塘清、光华、晓红、忠文、晓青、忠乃,一班子人在我家的老屋中堂里练功。我小叔“熬嘴巴”(指做人耿直,敢于仗义执言)也是花子伯的徒弟,早已出师。花子伯教徒的时候,先练马步,小叔在一边帮助师傅提点晚辈们的基本功。蹲马步蹲了半个月后,开始练习跨桌子角,迈步一冲,单手扶桌角,整个身体从桌子上跨到对面。练完这些基本功后练习拳。这套拳叫八步拳,套路不繁杂,但左右开弓,防御能力特强。可进可退,步步制敌于关键之所在。八步拳练熟了后,师傅开始教人对打。八步拳的路数柔中带刚,刚中克柔,进招拆招,来来往往,进退自如。

师傅教学打,旨在强身。师傅一再告诫徒弟,习武先习德,做人先有品。学会了八步拳后,师傅要对徒弟测试武德。故意派徒弟找这些刚学打的人找茬,如果不以武伤人的,就进入下一步练习。十八般武艺器材,关公大刀、小锏、双节棍、剑、长棍短棍、板凳、单锤双锤、长鞭、长樱枪,一字排开,师傅再逐一教导。那时没有电,只有月光明亮的夜晚,才会在禾堂上练刀练剑。刀剑在月光下挥舞着,明晃晃的寒气煞是逼人。一两年后出师,徒弟们要主办一场隆重的谢师宴,邀请村子的名人旺辈。四方桌子一溜摆开,吃三海席,舞龙灯狮子,好生一番热闹。

学打结束,村里又归于宁静。喊声,撕打声,器械的磕碰声,瞬间消失在村子的夜色深处。乌石塘湾、勤古湾、黄土岭的村落附近的草坪中,你会看到那些练拳的,舞棍的,他们夜以继日地操练着。

村子里学打的习俗在方圆百十里的地方流传着,远处的好事者,有不远千里来单刀赴会的。在朴塘村的流年史上,村子的武者总是凯旋。有时候,连村子里的人到安平司赶圩,也有人故意找茬。童年时,我们看见河对岸的旱半村人来挑战。旱半人再彪悍,找上门来斗武也不见有好收场。有一年,元科伯亲自赶回家,两三个武艺高强的旱半人上台来挑战,只见元科伯左突右转,不费吹灰之力,三下五去二把他们打得东倒西歪。从此,朴塘村的学打更是名声大振。

这一切陈年旧事,已时隔二十年,当年学打的年轻人也步入了中年。元科伯退休后,随着儿女去了城市定居。如今,他年事已高,已九旬高龄。朴塘村的武术绝活似乎再也找不到精湛的武术师傅来传承,只能停留在时光的年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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