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事新解话袜底
国庆节来临,刚交出一本书的稿件,此时没有新的写作设想,加上经过一段紧张的写作之后,也想休息几天,于是我便拥有了一个真正空闲的国庆七日长假。
十月二日中午赶了一个酒局,下午回家无事,翻到床头柜里有一双鞋垫,新的,没有用过。其实我已经很长时间不用鞋垫了。一时兴起,我想,倒不如把这双鞋垫缝在一双脚底踩出洞的棉袜上,让这双棉袜多穿一段时间。
主意打定之后,我便将线穿入针眼,动手缝了起来。一边缝着,内心里同时在笑自己,我一个大老爷们怎么做起针线活来了?母亲在时,从来不要我做家务,她老人家总是说“男做女工,到老不中”。当时我嘴里回着“您是老封建”,心中暗想这倒落得个轻松。因此,我便养成了这写作的嗜好。回想母亲的话,觉得她老人家说的也不无道理。一家之主,要做全家的顶梁柱,要让全家人有足够的收入来源,才能保证全家人的幸福生活,所以中国一直有“男主外,女主内”的传统。
我小的时候,每当母亲打算给我和姐姐买袜子,母亲总要先给我们纳几双袜底子,就像纳鞋子的千层底一样,只是比鞋底要薄许多,针脚要稀许多。母亲不识字,就在袜底纳上兰花和转脚万字——卐。母亲纳袜底用的五彩线,蓝线用来纳兰花,黄线用来纳边,红线用来纳脚跟的圆圈和脚掌上的卐字。我和姐姐上学以后,母亲要我们用圆珠笔在袜底上写出“平安”、“吉祥”、“和顺”与“万福”等字样,她老人家再一针一线地将字样纳在袜底上。尽管母亲不识字,却能分辨出个哪个字写得好,哪个字写得不好。她老人家的判断标准非常简单:横平竖直、笔画均匀就是好字。新袜子一买来,母亲就将袜底从中央剪开,再缝上袜底,这样一双袜子可以穿上一年不破。
现在我缝袜底子,一来因为闲着反正也是闲着;二来是因为我老婆的强烈反对;三是因为母亲已经去世了,没有人拦着我。这样想着,似乎有点忤逆;反过来想,理由还颇充分。雷锋同志生前就做过针线活,周恩来总理生前亲自补过衬衣,学习名人的节俭无疑是对的。仔细想来,节俭不等于吝啬——我少消耗一双袜子,别人就多了能得一双袜子的机会。这不只为自己节约了当今不值一提的两三元钱那么简单。节俭还是一种无私的品格。奢侈的生活是对自我享受的纵容。任何节俭,都需要对自我欲望进行克制。袜子破了一个小洞,一扔了事,再拿一双新袜穿上多么舒服!自己动手缝袜底,虽说不是什么重活,也还需自己投入一点精力。闲来无事,做任何一点有社会价值的事情都是值得的,但愿我那在天国的母亲能够理解我。
缝着缝着,半个小时过去了,突然手机里传来女儿视频通话的呼叫。打开视频后,我一边缝,一边和女儿聊天。女儿看到我在缝袜底,批评我:“老爸,你花这个时间不值得,现在市场上十元钱可以买五双袜子。”我听了淡淡一笑,社会资源有限,节约总有好处的。女儿仿佛洞察了我心理,又说:“国家在刺激消费,花钱也是对国家作贡献。”
我没有经济方面的意识,也不懂现代经济生活。缝袜底需要投入时间和精力倒是千真万确的。一针一线地缝,一厘米的距离要缝三针,至少也需要两针。从中我体会了毅力。就像写作一样,一本书四十万字,每天写三千字,要坚持一百二十多天,还不算校对与修改的时间。缝一双袜底总周长不少于一百二十厘米,一共要缝大约三百针,要完成这一工作也需要毅力。
效率是人们生活中不得不考虑的一个因素。所以,在不知不觉中,过去缝袜底的手工随着物质的丰富和生活节奏的加快就销声匿迹了。事实上,其中的变化也有一个过程。记得在姐姐出嫁前的一段时间,母亲已经没有时间纳袜底了。结果,那年我家为姐姐做嫁衣开剪,请来了缝纫师傅。母亲拿出用旧布片贴在一起的布壳子和袜底样,请裁缝师傅照样子剪好,再用白色布条在缝纫机上卷边,最后在缝纫机转几圈,不一会便踩出了八双袜底子。母亲感叹说:“缝纫机就是快。”殊不知,更快的是不缝袜底直接穿,穿破扔掉就完了。
中国有句俗话“笑破不笑补”,在社会迅猛发展的今天,物质储备非常丰富,已经没有人穿带补丁的衣物了,缝缝补补似乎是过时的行为。我是不是老了?过时了?袜底有没有洞,穿在脚上只有自己知道。在此我要强词夺理,穿上缝好的袜子,自己心里舒坦,我管时尚不时尚!老了也罢,迂腐也罢,做人要有所为,也要有所不为。这就是我不同于别人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