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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筲箕湾

作者: 顾丽敏2016/10/29情感散文

筲箕湾,是个村名,顾名思义,村子坐落在一个形状如筲箕的地方。天然的港湾,三面是山,一面对海,腹地平坦,那地形特像渔家妇女淘米的筲箕,村名由此而来。

当我想用文字描绘筲箕湾时,还没落笔脑子里就浮现出很多画面:海水、风月、渔船、沙滩、田野、老屋、小溪、农具、灯、牛、酒、渔民、石墙、公鸡、烟囱、小鸭、竹子、门窗、小巷、猫、树叶、茶壶、油漆、缆绳、秋千、鱼鲞、镰刀……

那些词语似乎毫无关联,又似乎亲密无间。用这些词语你可以描画出一幅美丽的渔村山水画——具有生命活力的山水画。现在,我就试试:

海水轻轻地拍打着沙滩,边上有条小木船,海面上刚露出的旭日映红了在木船边上漆的阿福爷爷,阿福爷爷80多岁了,这条小木船几乎陪伴了他一辈子。古铜色的脸膛,银白的头发,精神矍铄的阿福爷爷虽然不再出海了,但那破败的小木船依旧是他的命根子,每天早上他都会去海边看看搁在沙滩上的小木船,摸摸它、亲亲它,对它说一声,老伙计,你好吗?

这时,在他背后不远的院子里,木门窗在晨风中咿呀开启,一群鸭子摇摇摆摆晃头晃脑,懂事地往老屋后面的小溪比赛似的挤过去;当那只红冠大公鸡“喔喔”地自鸣得意时,栏里的那头老牛就会自作聪明地回应一声“哞……”同时,阿福奶奶点着了第一把柴火,柴火是晒得喷喷香的芦苇杆,一点着,噼噼啪啪如同放鞭炮,好听极了,一会儿,瓦房上的烟囱里就冒出一股青烟,飘飘荡荡去空中跳舞了。

“老头子,吃水花蛋啦……”热乎乎的蛋花一冲好,阿福奶奶的大嗓门就吆喝上了。在这宁静祥和的早晨,阿福奶奶的喊声是渔村的背景音乐。

村子醒了……

李家婶子搬出了一筐晒得半干的鱼鲞,那可是大黄鱼鲞啊,拿到城里准能买个好价钱。争气的儿子二蛋已经起床在看书了,等会儿他可要翻过那座大青山爬山涉水几十公里去镇上读书呢。

王家的闺女大丫站在院子的石墙上,“啊……啊……”开始吊起了嗓子。她对筲箕湾村民夸下口,说是长大要走出筲箕湾当个歌唱家。

海根伯提着网具跨出了家门,他是这个小渔村的村长,他的身后陆续跟上了村里的一些男人——他们是搏击在海上的英雄……

这是筲箕湾某一年某一天的早上,一个宁静祥和的小渔村,男人出海捕鱼,女人在家看孩子,老屋土墙小院子,山涧溪水潺潺,地头老牛哞,院里小鸭小鸡小狗争吵不休,伴着琅琅书声。正所谓白云深处有人家,陶渊明的桃花源也就差不多这个样子吧。等到日落山头,星星醒了,筲箕湾睡了,树林里草丛中,偶有一些小精灵发出听不懂的声音,像是在安抚,又像是在祝福。

当然,这些是我刚刚描画出来的一幅山水画,是我梦境里出现的画面,是几十年前的筲箕湾再现。

而此刻,我却是真切地站在筲箕湾的面前了。

老屋不见了,土墙不见了,弯弯曲曲的小弄堂也不见了,当然,路上再也不会踩到牛粪鸡屎了。

上世纪80年代初期,筲箕湾的石屋土房被两层楼房取代,那是舟山最常见最典型的渔村新房,墙外面贴的是马赛克,阳台不用栏杆,而是用砖块垒砌,外面装饰水泥混白小石子,边框多用绿色或是土黄色的碎玻璃镶嵌,那样的建筑群一度成了新渔村的标志,也是奔小康的象征。

而随着渔业资源的日益衰退,筲箕湾的村民都渐渐地把家迁移了出去,留守的是一些已经与筲箕湾惺惺相惜的老人。

阿福爷爷肯定是找不到了。李家婶子的大黄鱼鲞只在海风吹来时还能嗅出一点淡淡的鱼香味。二蛋早离开大青山,离开镇中学,去上大学,去他向往的城市了。还有大丫的歌唱家梦,是否也在远方城市实现了呢?海根伯带着他的渔民兄弟也走出了这个渔村……

慢慢走在平整的水泥路上,偶尔听到几声狗叫,似乎有着一种对陌生的入侵者的警惕和敌视。我数着一幢幢的房子,在最靠近海边的一幢楼房院子中,见到了几个纳凉的老人,那个高高瘦瘦打着蒲扇的老人,我几乎要疑为阿福奶奶了——当真是阿福奶奶的话那应该有一百二十多岁,那不是真成了仙了。

一些词语不经意间又跳入了我的脑海,落寞、得失、风景、老人、狗、海风、阳光、旅游、生态、经济、开发、保护、孤独、热闹……这次,在我眼前晃动的全是一张张陌生又匆匆掠过的脸,年轻的,带着笑意的,好奇的,来来回回,来来回回,伴随着一阵阵咔嚓咔嚓的声音……

墙角里一株株夜来香正开得轰轰烈烈、灿灿烂烂。倾听着涛声,隐隐约约,海风带来了阿福奶奶那呼唤老头子的大嗓门,还是那么的抑扬顿挫,那么的美妙……

这是我梦中的小渔村,也是我眼前的小渔村。筲箕湾,你是我淡淡的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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