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 太平角 ”
太阳在礁石上涂抹了一些金黄,海水很蓝,蓝得比天空还深了几分。浪花也白,白得比云朵还亮了些。
我挎着一只篓子走过来,里面有几条褐色的海带和一些翠绿的海菜,回家可以让姥姥在上面裹了面粉蒸吃。这是困难时期养成的生活习性,粮食不够吃,政府号召大家用瓜菜代替粮食,人们简称“瓜菜代”。大海的馈赠,让我们的肠胃不仅有了些着落,而且还有了记忆,时常要温习一下大海的味道。
湛山村西南有一道伸进大海里的海岬,人们称之为“太平角”。岬角的西侧是养殖海带的湾子,由于潮汐的作用,在湾子的岬角一边形成了旋流,据说那里的水很有货。邻居几个青年人晚上曾潜水下去捞过,说下面一堆一堆的小海螺,用手往兜子里捧就行了。两三米深的水下,憋一口气也就是三两分钟,一次能捧多少也是有限的。
海岬上绿树葱葱,绿丛中掩映着驻军的雷达站,岗哨很严,“军事重地”的牌子不许老百姓靠近。倒是中秋前后的晚上,有用嘎斯(乙炔)灯照蟹子的,远远看去,岬角的岸沿儿上点点灯火跃动。
在湾子波光粼粼的海面上,等距离的漂浮着一些玻璃水漂,从海岸上看,就像游泳者的脑袋随着潮涌浮动。在海水浴场,我见过进行游泳训练的军人,他们全副武装,下水后相隔的距离和那些玻璃水漂相隔的差不多。不过那些士兵的脑袋总是左右不规则地摆动,显然是在躲避涌浪。督阵的军官在小舢板上不时地用手上的喇叭发布各种指令。
水漂的作用是将种有海带苗的绳子牵系在海面上,使庄稼一样成长的海带不会随着潮汐流失。然而,流失是不可避免的。刮台风的日子,在海边可以捡到玻璃水漂与海带,那是被狂风涌浪从绳索上打散了推到岸边的。靠海的湛山村有早起者,沿着海边便会捡到玻璃水漂。拿回家后,将一种圆形铁器烧红,放在水漂的位置,把密封的水漂烫开,就成了一只漂亮的鱼缸。我也曾经在台风过后的早晨,在海浪翻腾的岸边捡到过挣脱绳索的海带,但没有捡到水漂,不复有些失望。
捋着“秋老虎”尾巴的秋天渐渐深了,日子的颜色一天天浓了起来。尽管岸上的风有了些凉意,可是海水却是温暖的。那时我刚学会游泳,总有到海水里扑通两下的欲望。
从养殖海带的湾子沿着岸际线往西走大约100米,有一块嶙峋的礁石向海里漫延出二三十米,礁石尽头的海水干净透明,是游泳的好地方。攀着高高低低形态各异的礁石往里走,快走到头的地方,竟然发现礁石上赤裸裸地躺着几个人,他们身上的肤色与礁石一样,甚至连三角裤也是褪尽了本来的颜色,与礁石融在了一起。旁边放着几只葫芦,三两只系在一起为一组,堆放在一起,也是与礁石一色。旁边干净的石头平面上,晾晒着大约有二三十只海参。
几个人都是光头,且头皮也都与礁石一个颜色。有一位看不出年龄的人坐了起来,从身旁的葫芦堆里摸出一盒葵花牌香烟,抽出一支用打火机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那烟并不马上冒出来,憋了大约半分钟,才从鼻子里冒出少许,也许融入了蓝色的海风,分辨不出来了。
这里的海参生长在二三十米深的水下礁石上,那里的海水平缓稳静,潮汐的冲击不明显,而且水质很干净。捞海参的人需要有高超的技能,先推着葫芦游到差不多的海域,然后一次又一次地潜水,腰上还要捆绑沙袋,不然潜不下去。
显然,捞那些海参耗费了很大的体力,他们便躺在礁石上渐渐恢复体力……
开始涨潮了,海水扑打着礁石溅起层层洁白的浪花。远远的海平线上有白色的轮船在航行,太阳也开始向西沉落。我在干净透明的海水里扑通扑通一会儿,便爬上礁石穿上衣服重新挎起篓子的时候,刚才躺过几个人的地方已经空了。在夕晖的光线中,礁石的颜色也变得更深重了。
太阳沉入大海,这时村子里开始弥漫起炊烟的气息,空中的云朵也在由白转黄再转红,仿佛也浸入了炊烟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