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年
最近几天,我一直为那张归乡的车票而奔波。母亲是一个极为传统的人,在她眼里,过年是大事,大年三十可以什么都不干,但全家人围坐在一起吃顿团圆饭必不可少。
电话里得知,同样身在外地的大哥也正为车票发愁。我半开玩笑地说,就算是走,我也要走回去。大哥认真起来:“弟,什么是年?团团圆圆就是年,咱爸走得早,妈都这么大岁数了,她心里想什么你也知道,我们无论如何也要陪她吃顿团圆饭。”大哥一席话,把我拉回到了几十年前。
小时候,特别盼望过年。新年一到,有新衣服穿,有好吃的,还能放鞭炮。眼看年越来越近,父母便忙活着打扫卫生,剁馅子,炸丸子。虽说准备年货是大人们的事,但我们也格外关心。“新年到,新年到,闺女要花,儿要炮,老头买顶新毡帽”。记得母亲赶年集总会带回两朵鲜艳的塑料花和一盘鞭炮。买花不说买,而是叫插花。邻居间总问一句:“插花了吗?”寒冬时节,滴水成冰,绿色已难得一见,鲜花更是不可能。一两朵塑料纸花在土墙上一插,屋子里立马亮堂起来,好似迎来了春天。
年三十这天,我们兄弟姐妹都穿上了鲜艳的新衣裳,门前高高地挂起了大红灯笼,粮屯里、水缸上都倒着贴上“福”字,鸡窝、猪圈也贴上了“金鸡满架”、“肥猪满圈”祈福语,甚至还在屋子的房梁上贴了“抬头见喜”,同时还要贴年画,基本都是鲤鱼卧莲或三羊开泰之类的。最兴奋的当属除夕之夜,这才是真正过年了。在堂屋里放个火盆,全家人围坐在一起。那时候,父亲还健在,当母亲把菜肴备齐,当杯子里斟满白酒,父亲看着大家,总会感慨:“一年了,忙忙活活,来,喝一口……”
花开花落,时光荏苒。父亲去世后,特别是逢年过节,我们兄弟姐妹更加懂得母亲内心深处那份淡淡的,却从未表现在脸上的怅然。于是,我们约定,不论多忙,不论多难,大家都要在过年时回家团聚,尽可能地抚慰母亲心灵上的伤痕。
想到这里,我拨通了朋友的电话,他可以买到火车票。当我说明情况后,对方爽快地答应了。没过多久,朋友果然帮我买来了一张车票。当我收拾好行李准备出发时,母亲的电话打来了。接通后,我还没来得及张嘴,母亲就说:“我在电视上看到,想挤上火车,人都得从窗户上往里爬,多危险啊。我刚给你大哥打完电话,今年你们就别回来了……”“那怎么行?”我嗔怪道,“我们一年到头回不了一趟家,大年夜还想和您一起包饺子呢。您忘了自己当初是咋说的啦?团团圆圆才是年嘛!”短暂的停顿之后,母亲说:“啥啊?那都是我随口说的,这年在哪儿不都一样过?平平安安才是年,你千万得听话,火车上人挤,妈不放心……”
听着母亲殷殷的嘱托,看着握在手里的车票,不知不觉中我已泪眼蒙眬。这是一位慈母的心啊,她宁愿在新年的鞭炮声中默默地承受孤独,也绝不要儿女们遭受春运旅途中的艰辛之苦。原来,在母亲眼里,还有比团圆更重要的东西,那便是儿女的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