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房的记忆
我的家乡在阎良区振兴街道,旧称谭家堡,是个山东庄。早年,移民住的都是草房,我家也概莫能外。山东人善用最简单最廉价的材料建造居所,常使人感到不可思议。就说这草房吧,每间屋子只用5根木椽支撑整个房顶的重量。建这种房子更需要经验和技术,屋顶的覆草即是巧夺天工。碾压过后的麦草被整理拍打得顺而平实,层层叠压码在屋顶,不管雨多大,不管雨季时间多长,雨水总是只从麦草表面掠过而绝不会下渗,而且无论多大的风都不会使草屋受损。这就是功夫。
这房子一明两暗,进门就是锅灶。掀开门帘,一墙之隔的是卧室,一盘土炕占据了大部分面积,再摆张桌子或柜子,屋内只剩站人之地,称“炕前”。这卧室是兼客厅用的,客人来了要么坐炕沿,要么上炕。除了夏季,平时吃饭也大多在炕上,有专门的“炕桌”。外面的锅灶与土炕有通道相连,利用做饭的余热取暖,这叫“连锅炕”。
村民们说这种房子是“土打墙,草披房。冬天暖,夏天凉。赛老蒋,似天堂。”草房土墙保温效果好,说冬天暖是毫无争议的,但说夏天凉我绝不苟同。在那连温饱都不能满足的年月,大部分家庭都没有专用厨房,夏天也是用连着炕的锅灶做饭。三伏天里躺在烫得烙人的炕上就寝,难道也“赛老蒋”么?我们都拖张席子在院子里睡觉。背靠大地,眼望星空,在没有电视也没有广播的年代,遥望浩瀚的天河,指认担着两个小儿的牛郎星,辨识被梭子追打的织女座,看茫茫宇宙上演的一幕幕大戏,是我童年的乐趣。不过这难得的快乐中也蕴含着凶险。土墙土坯的缝隙是昆虫的乐园,它们比人类更喜欢夜生活,常常恶作剧般,对我们发动莫名其妙的攻击。我就被蝎子蜇过两回,都在脚上。突然的剧痛搅扰了我的美梦,我不顾一切地一跳而起,然后重重地落下。其后果是脚面迅速肿起,像发面馒头,火烧火燎,两三天不能走路。
到了1972年,由于备战时所挖地道的塌陷,我家的草房已朝不保夕,顿成危室。生产队投工负责拆旧换新,材料等费用自理。我的人生第一课,就从盖房开始。
这次盖房有了很多改进和变化:一是另盖了厨房,使夏季免受热炕的蒸烙之苦;二是屋顶的上部仍用麦草,靠近屋檐的部分改用小瓦,此举人称“金镶玉”,因屋檐部分改用小瓦增强了防风防火效果,又叫“风火檐”。1982年,我家盖了砖混结构的平房。在此前或者之后,山东移民纷纷告别草房,一座座新房拔地而起,旧貌换新颜。1992年,我家再次盖房,由坚固耐用向美观舒适过渡。进入新世纪之后,更多的农村人不再自建,而是选择在城里买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