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乡柿子红
近日去商洛,回西安时,朋友送了一挂“柿子扎扎”,也就是一堆还带着细枝的小柿子。这些柿子并不用绳扎线捆,只是把一个个枝桠随意地挂在一个电线或细铁丝挽成的细圈上,一旦拎起,就成了一挂色泽鲜红、宛如放大了的葡萄串。
我知道在乡间,这种柿子扎扎都挂在家中的高处,等待柿子完全软甜之后,就可以取下食用。回家后,我便把柿子扎扎挂在阳台上,阳光一照,一颗颗柿子鲜红晶莹,宛若一颗颗半透明的玛瑙,着实成了一道风景。望着这些柿子,仿佛一下子又回到了知青岁月。
我下乡的宝鸡西部山区盛产柿子,距我所在的公社之西数十公里,有一个火车站就叫柿树林,这里的柿子树之多也就可想而知了。我们知青户所在的四家坪五队,柿子树更是比比皆是,可以说柿子是我下乡三年间吃过最多的水果。
下乡之前,在西安吃的柿子多是临潼的火晶柿子,个头不大,外形圆方,略微扁平,色泽红润,吃起来甜软滑爽,现已成为西安的品牌果品。那时也曾吃到过硬柿子,个头挺大,色泽金黄,像一个个金黄色的大馒头,果肉脆甜可口,柿肉中有扁平硬实的深褐色的柿子籽。记忆中的柿子大概就是这两种。
下乡之后,宝鸡西山中的柿子让我长了见识。这儿常见的柿子有三个品种,第一是“帽盔”柿子。这种柿子个头特大,果实扁圆尖顶,完全成熟之后表面滑润细腻,鲜红诱人,就像一只只红色的帽子,因之得名为“帽盔”。帽盔柿子从色泽到造型,就像是放大了的火晶柿子,柿汁特别饱满,只是吃起来口感比火晶柿子淡了一点。第二种也是大个的,名叫“重台台”,因为柿子底部有一圈沟,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台阶而得名。这种柿子色泽金黄,果肉含水分较少,适合硬着吃,脆甜爽香,口感更好,因含水分少,也适合用来做柿子饼。最多的一种是小柿子,当地人称之为“火罐罐”柿子。这种柿子形状圆中带长,有点像一个个小圆柱体,色泽初黄,待熟透之后变得鲜红,叫做火罐罐真是名副其实。别看火罐罐柿子个头小,其实味道最浓,甜润如蜜。吃起来一口吸溜一个,真是一下子能甜到肺腑。
人都知道柿子甜,其实刚从树上摘下的柿子是奇涩无比。要是敢咬上一口,真是涩得能让人喘不上气。要想吃到甜脆的硬柿子,就必须给涩柿子加工。
记得老乡们都是用瓷盆盛了温水来浸泡生柿子,盆子还要放在热炕头上保温,盆盖上要用棉垫捂着,一旦盆中水凉了就要再加上热水,保持一定温度,水的温度要适中,太凉了脱不了涩,太热了把柿子烫熟了,就不再脆甜。用温热水浸泡上一天一夜,柿子就变得脆甜可口,一点都没有涩口的味道了。多年之后,才知道这是因为柿子中含有的可溶性单宁质(鞣酸)有很强的收敛性,它能刺激口腔里的触觉神经末梢,因而有“涩”的感觉。把柿子泡在温水中同空气隔绝,使它无法进行正常呼吸,分解了果实里的一部分糖分,产生了二氧化碳和酒精,这种化学变化,就会促使单宁质变为不溶性的物质。柿子便脱了涩。
当年下乡时还是集体所有制,柿子树也都归生产队,每年秋天,柿子红了以后要集体摘回。摘柿子的日子充满了欢乐,大家总是先把树上已经红软熟透的柿子小心翼翼地摘下,在树下大吃一顿,一个个吃得满嘴黏糊,开心无比。然后再上树的上树,架梯的架梯,挥动长竹竿敲打树枝,一个个柿子震落,妇女和孩子们四处捡拾,最后再装进背篓,背回生产队场院的仓库。
摘收回来的柿子,生产队要按人口分配,记得最多的一年,生产队每个人都分到了二百多斤。要是能卖出去,那还真是一笔小财。可放在山里的知青户,离火车站两架大山,几十里山路,根本无法运出。再加上当时是文革时期,运出来也没有市场。就是想给家里带一些,要翻山越岭再乘坐火车,带也带不了多少。这些柿子只能是自己消化,一直吃上一个冬天。
于是,许多个寒冷的冬夜,或者是阴冷的冰雪天,在繁重的劳作之后,回到知青户,我们围在灶火边,一边唱着忧郁的俄罗斯歌曲,一边把一个个冰冷的柿子慢慢烘热烤暖,就是这一个个小小的柿子,给我们原本苦涩的日子,带来了一份难得的甘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