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犹闻棒槌声
去年初秋时节,我去狄寨塬拜访一位朋友,路上有些耽搁,歇息在鲸鱼沟附近的一户人家。主人好客、实在,几句家常话便拉近了彼此的距离,不问我从何处来,到何处去,只说家里没啥好吃的,慢待了客人。
这是一门独家小院,依山傍水。山,是那种馒头状的,有竹,枝叶婆娑,透过竹林,是一排排苹果树,苹果套着果袋,像挂了一树的葫芦。水。溪流潺潺,清且浅,汇成一潭,潭里有屋脊耸立着的房子、房子后的竹、竹后的苹果树、苹果树上的蓝天和白云,分明是一幅水墨画。
吃碗苞谷糁,就口灰灰采,赛过美味佳肴。主人陪我走进一间上房,说路途劳累,早些安歇,尽管还是伏里天气,但塬上不比城里,夜里凉,不要忘了盖被子。我头挨枕头,如同躺在母亲的炕头,随即进入梦乡。
梦里,我回到了遥远的、同狄寨塬一样的家。也是初秋,母亲白天忙完地里的活,在月亮升起的时候,带着我和弟弟到门前不远的小溪里洗衣。在水边,我们望着天,那天真蓝啊,那月亮像用牛奶洗过似的,乳白乳白的,比着谁的影子清晰,然后嚷着让母亲评判,每次,弟弟都能赢,看我委屈的样子,母亲悄悄地把我拉向一旁,说弟弟小,你做哥的要让哩,我又破泣为笑了。母亲把衣服搓洗一会儿,然后把早已捣碎的皂荚抹在衣服上,用棒槌砸起来,我爱听母亲的棒槌声,随着棒槌的上下飞舞,月光不时地把她的倩影投到青石板上,分明奏出的是一曲曲动听的打击乐,每当这个时候,我和弟弟停止玩耍,静静地瞧着母亲的投影。山沟沟回声很响,那棒槌声经过激荡,传得很远很远。
我睡醒了,我是被一阵阵棒槌声惊醒的。几十年未听到棒槌声了,听起来是那样的熟悉,那样的亲切,那样令人心驰神往,我仿佛融入李白的“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之中。我披衣而起,月光从窗外淌进来,绵绵的、柔柔的,抓一把,手心像掬了一团牛奶,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吹起一波皱纹,噢,多么迷人的月光,多么令人心潮澎湃的棒槌声,这独特的夜晚也只有我独享了。
我寻棒槌声而去。我看见了女主人在小潭旁平整的石头上洗衣服,她多像我小时在溪边洗衣服的母亲啊!水儿潺潺地流着,月光溶溶地照着,风儿微微地吹着,棒槌儿有节奏地飞舞着,在这样的背景下,我突然觉得,女主人不是在洗衣服,而是在排演棒槌舞,感人的舞蹈出自劳作,出自真情实感。我不能自己,要求试试。女主人爽朗地让我感受,开始尚不能操作,在她的指导下,慢慢熟练,月光记录下了这难忘的一幕。
离开了小潭,我还听见,那棒槌声在山谷间久久地回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