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酒飘香

在我的家乡麻城木子镇，流传着一首古老的歌谣，“老米酒，蔸子火，除了皇帝就是我。”我的眼前立刻浮现出一幅温暖生动熟悉的生活画面。

几块树蔸子在农家的堂屋里噼里啪啦熊熊地燃烧着，把屋子照得火红透亮，乡亲们一家老小在火塘边围坐着。蔸子火的上方一口大吊锅里正热腾腾香喷喷地冒着热气，锅里煮着油光发亮的腊肉、腊排骨，黄灿灿的炸豆腐，雪白的鱼丸子、皮子丝，一层层地铺排在锅里，还有大块大块的肉糕，水灵灵的大白菜。最后垫底的是收藏了一秋的干竹笋，或者干缸豆、干萝卜等干菜。仿佛是一个个秘密等着你去慢慢揭开，每吃一层菜，都有一层菜的口味和惊喜。这些农家菜在肉汤中欢腾着，喧嚣着，咕咚咕咚的冒着泡，拥挤着，跳跃着。氤氲的热气里映照出孩子的迫不及待，老人合不拢嘴的笑，中年汉子的惬意满足。温上一壶老米酒，一边吃着菜，一边喝着酒，把冬日的寒冷和一年的辛劳挡在门外。

温热的老米酒，闻上一闻，顿时感觉一股浓郁发酵的糯米清香沁入心田。喝上一口，清冽、香甜、醇厚，而且糯软黏嘴，你就不忍放杯了。一会儿功夫，我的双颊就灿如桃花。几杯下肚，额头已经微汗，浑身热乎乎，暖洋洋。那股清香和甘甜已然沁入五脏六腑，滋润着整个身心。酒喝到微醺的时候最好，感觉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打开了，自由舒展，通体舒畅。老米酒的后劲很足，它会慢慢地让你意识迷糊，头脑混沌，缓缓进入甜美的梦乡。喝过一杯纯正的老米酒，由此想念牵挂一辈子。

老米酒是由家乡巧手的农妇或者老师傅们做出来的。这里家家户户都会做老米酒。首先要选好饱满的上等糯米，清水淘洗浸泡，将米捞入箩筐冲清白浆，沥干后投入甑内蒸。直到饭粒膨胀发亮、松散柔软、嚼不沾齿，即已成熟，可下甑。接下来是拌曲装坛：米饭出甑后，倒在竹席上摊开冷却，待温度降至不烫手心时，即可撒第一次红曲，再翻动一次，撒第二次红曲，并拌和均匀，然后发酵压榨。经25天左右发酵，坛内会发出浓厚的酒香，酒精逐渐下沉，酒液开始澄清，说明发酵基本结束，此时可以开坛提料。接着把糯米酒装入酒箩内进行压榨，让酒糟分离。最后进行澄清，压榨出来的酒通过沉淀后，装入口小肚大的酒坛内，用竹叶包扎坛口，再盖上泥土形成帽式的加封口。然后集中在酒房内，用谷皮堆满酒坛四周，烧火熏酒，使色泽由红逐渐变为褐红色。再经30天左右，即可开坛提酒。储存时间久了，酒色就由褐红色逐渐变为金黄色，成为美酒。

看着金黄透亮，清澈晶莹的老米酒，你会更加珍惜眼前的这一杯好酒，舍不得浪费一点一滴。如果你到山里来，农家好客的主人会拿出最好的“胡子米酒”招待你，会煮出最丰盛的吊锅欢迎你。他们的纯朴热情，会让你感动，会让你不舍离去。

我想，人生也如这一坛子老米酒，需要经过流年的淘洗浸泡，生活的蒸煮煎熬，岁月的发酵沉淀，才能这般醇厚，清香，才能痛而不言，笑而不语，才能香飘万里，回味悠长。这一壶壶老米酒抚慰了尘世里那一颗颗看尽繁华，饱经沧桑的心，一口饮下的是生活的酸甜苦辣，悲欢离合。

人生是一粒种，落地就会生根，风吹年华的梦，落叶总要归根。老米酒是远方游子魂牵梦绕的乡愁，老米酒是孩子睡梦里的甜美梦呓，老米酒香飘过老人丰衣足食的简单愿望，老米酒香飘过中年汉子五谷丰登的朴素理想，老米酒香飘过年轻人憧憬未来的纯真梦想。他们在这里守着日月，守着这一方热土，守着青山绿水的家园，守着这一坛坛飘香的米酒，守着土地深情赋予和馈赠的珍贵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