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住在城市里的鸟

鸟儿是村庄的标点，村庄的诗篇因鸟儿更生动，更迷人，就像花朵给了大地馥郁的芬芳，天空给了仰望深邃和蔚蓝。因此，我一直对乡村的诗篇热爱有加，每向着村庄所在的方向阅读一遍，就能聆听到鸟儿清脆的鸣叫回响在耳边，如果生活可以从头开始，我真想身处村庄向阳的土坡，与阳光、草垛、密林、鸟儿为友，相伴终生。长此以往，便觉日夜有鸟声相伴，就连做梦也是群鸟翔集的场面。于是，便有了在阳台上养鸟的想法，但仔细一想，那些原本属于自然的尤物，我怎能将它们豢养在自己的一己私欲里呢？心中释然，怅然。

好在我居住的小楼后面有一块果园，或许是主人疏于管理的缘故吧，椿树、杨树、苹果树、槐树，树种繁杂，竞相生长，每到春天，浓郁的阳光流泻下来，整个园子里杨树抽枝，椿树发芽，果树开花，一片繁盛，葳蕤芬芳，不知何时，竟有成群的麻雀觅得这样一处清闲的居处，将一块小小的园地当成了自己的家园。于是，闲暇时分，我便倚窗凭栏，一来可以和它们近距离接触，二则可以消解我对村庄，尤其是对那些常年生活在我家屋顶上的鸟雀的念想。

冬日的清晨，阳光来得迟，但它们并不等太阳升起，就从昨夜安静的睡梦中醒来，呼朋唤友地说着话，在枝间飞翔跳跃，平日里喜好干净的，啄食着羽毛上的草叶，偶有凌乱了的羽毛飘飘悠悠地掉落下来，落在哪里，哪里就开出洁白的小花，躲躲闪闪的耀眼着；嬉闹顽劣的，就在枝间腾挪杂耍，将腰身吊在孱弱的枝头，荡着秋千，似乎在它们的世界里从没有烦恼孤寂，只有玩不完的奇思妙想；更多的，是不约而同地降落在地面上，低处人家的屋顶上，叽叽喳喳地觅食。这是它们的看家本领，啄食着，跳跃着，偶尔相互争斗一番，但很快就和解，当它们需要另寻他处的时候，又是集体出发，不掉队，也不轻易离队。落雪了，园地上的杂草覆上了一层蓬蓬松松的雪被，它们又怎能耐得住寂寞，将双脚插在雪被中，为寂寥的大地盖上印章，这生命世界里高贵的邮戳，只是，我无法将它们对折成一封封短函，寄回我的村庄，寄回我恍若隔夜的记忆里。再后来，它们就干脆在我窗台的外沿上集会，商议一些重大决定，包括隔着玻璃用尖喙跟我打招呼……

就是这些居住在果园里的鸟雀陪我在小城安定，立业，夕晖如血的傍晚，和我共同守望着愈走愈远的故乡，多少个清寂的夜里，我不止一次地想，故乡老了，村庄老了，村庄里的鸟雀是不是也已年迈，它们还有多少未尽的心愿，还有多少没有托付的话语？今夜，借着如水的月光，你们能否开口说话，或者，扑楞着翅膀，明示我皈依的偈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