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爆米花
几天前,妻子下班回来时捎回一包玉米花,吃着的时候我不小心掉落地上一颗,当我捡起来正要递到嘴里时,妻子突然给我狠狠地打掉,我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败家子。妻子从来没有见过我这样,一下子无所适从,委屈得差点掉泪珠子。不就一颗玉米花吗,值得你这样吗,扔下这句话就到厨房做饭去了,留下我一人坐在沙发上发呆,我想到了我的童年,一滴泪从内心一点点漫上来。
小时候,家里只有父母两人挣工分,生活上十分拮据,别人家可以享受的对我来说都是奢望,在父亲眼里五分钱就可以买来一把盐掌几天的锅,二分钱一根的冰棍没有从井里打出的凉水甘爽解渴。那时冬天农闲的时候,不断有外村人来我村爆玉米花。一声声爆玉米花的声音打破了我心灵的平静。我总是待在远远的地方,看着爆米花的人拉着风箱,当他频繁地看爆米花机上的气压仪时,最激动人心的时刻就快来了。火候一到,他麻利地把爆米机放在荆条编的萝筐口,用脚一蹬那筏门,如闷雷一样爆炸的声音就从里面传出,同时还有白腾腾的云雾向四周弥漫。这时,围在四周的孩子就会像过年抢炮竹一样去哄抢炸散在萝筐外面的玉米花。而我只能静静地站在远处,看别的孩子把抢到的玉米花塞进垂涎欲滴的嘴里。因为父亲一再告诫我们,不要去抢人家的爆米花,今天你抢人家的玉米花长大你就会成为一个好吃懒做的叫花子。虽然我听父亲的话,然而那是违心的,我很想吃那闻起来就让人发谗的玉米花,我闭上嘴尽可能不让口水流出来,尽可能不让委屈的眼泪流下来。
有一天上午上课前,我的同桌不时地从书包里捉出一颗玉米花吃,听着他吃玉米花的香甜劲,我却故作平静地温习功课。偶尔低头时发现地上有一粒玉米花,趁他不注意时我悄悄地把它捡起放在嘴里,不敢说话,不敢嚼,只能用满嘴的口水泡湿它,让它一点点地化在嘴里。一颗香甜的玉米花在我嘴里含了好长时间,才完全地进到我的肚里。那是我第一次吃爆米花,它真的好香,香得让我一生难忘。
中午回到家,我满心欢喜地告诉父亲我今天吃到真正的爆玉花了,父亲问是谁给我的,我就如实回答是从地上捡的。刚说完这句话,父亲的脸全变了,接着就朝我脸上身上打了好多响亮的巴掌,同时不停地叫喊:没出息的王八羔子,下一次再这样非打死你不可。这是我记忆中父亲第一次打我,我第一次满脸泪水地哭泣。最后心疼我的母亲把我搂在怀里好生安慰:晚上让你爹给你炒玉米吃。
黄昏时父亲从地里回来,手里掂着一个装着沙子的袋子。吃过了晚饭,父亲就让我和弟弟妹妹一起到灶火那。父亲把沙子倒进锅里,然后开始自己动手烧火。等把锅里的沙子烧热时,父亲把剥好的玉米埋进沙子里。父亲说很快你们就可以吃到我炸的玉米花了。也真是怪了,埋进沙里的玉米一会儿从沙里蹦出一个,出来时都是开着花的。我和弟弟妹妹轮流着等待属于自己的那颗。把它从沙里捡出来放进嘴里,还能听到它在嘴里遇到口水时发出的滋滋的声响。与外乡人爆玉米花时唯一的不同是父亲炸出的玉米花不能同时开放,也没有闷雷的声音也没有铺天盖地的雾汽缭绕。那一晚,父亲用土法为我们炸出了好多好多的玉米花,然而他一个也没有尝,却在开心地看我们津津有味地吃。以后隔一段日子,父亲就用土法为我们炸一次玉米花,我们不再到外面看别的孩子抢玉米花,也不再眼谗别人的吃相。
其实那时五分钱就可以炸一锅玉米花供一家人享一次口福的,但那时,我父亲做不到。我一点也不恨他,相反,当我渐渐长大变得有出息的时候,我还是十分怀念父亲用沙土炸出的玉米花,因为那是从父亲的胸膛里迸发出的一朵朵父爱之花。它没有爆米机里炸出的甜,却有一种不散的温暖暖着我成长中的心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