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堪回首的记忆

我1930年出生。全家五口人，奶奶，爸，妈，妹妹和我。全靠我父亲一人在什刹海周边胡同里叫卖油盐酱醋为生。

我在前井胡同刘记私塾馆里念书。1937年日本侵略中国，卢沟桥事变害的老百姓不能安身。穷人没有活路，大约在两年的时间里，奶奶、父亲积劳成疾，无钱医治，先后去世了。一家人的顶梁柱没了，就像天塌下来一样，剩下妈、我和妹妹。娘仨这日子怎么过呀。

乍开始我妈有时带着我早晨天没亮就去德胜门早市的野摊卖货，有时把我们托付给邻居家照看，妈去给有钱人家打短工。在那兵荒马乱的日子里，哪有穷人的站脚之地。1942年，为了生活我被送往灯市口孔雀理发馆学徒。妹妹李元英被送往西什库，外国人开办的所谓的“慈善堂”当童工。

有一次我妈带着我去看望妹妹，进门先登记，然后在一间屋里等。不多时一位管工模样的阿姨带着我妹妹从楼上来到屋里。妹妹见着我妈似哭非笑，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声妈！妈当时含泪把妹妹搂在怀里，不停地问寒问暖。我不知所措，呆呆地站在那里。

很快时间到了，管工催促着我们分手告别。回家的路上，妈和我没说一句话。又一年多，有一天，妈失魂落魄地告诉我说：“你妹妹死了。”我问：“您看见了？”妈说：“我去看望时，人家说她得的肺炎，发高烧死了。”这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一句话，差点击晕了妈妈。

没想到，一个刚满十二岁的孩子，就这样没了。当时的北京是沦陷区，日本搞第五次强化治安，粮店里没有粮食，买混合面都按配给。为了我，我妈咬着牙也要活下去。

1947年的冬天，妈妈终因病魔缠身，贫困交加，一病不起，最终死在我姨家，死时才47岁。

有时想起来，我非常感恩我一辈子没过上好日子的妈妈，是她给我找了个好工作。“学会手艺能剃头，挣钱吃饭不发愁”。人生短短数十载，我们一家却经历了许多不堪回首的生离死别，就像墙上无法抹去的蚊子血一样醒目，每每想起，心里头总紧紧得疼上一阵。

生活越来越好了，我却与家人阴阳两隔。总想狠着劲儿地好好活，为自己，更为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