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动着的红裙子
姐姐走了,永远地走了,我的脑海里,甚至还没来得及留下一丝半点关于姐姐的相貌、声音之类的记忆,她就走了,永远见不到了,就连梦里相见都难了。那一年姐八岁,哥七岁,我四岁。
奶奶说:“你姐可懂事了,知道看护小的,有好吃的自己舍不得吃总是留给弟弟吃。还愿干活,不知偷懒。给猪拔草,篮子里的草满满的实实的,不像你哥知道光知道玩,拔的草少怕挨打,就把篮子里的草翻腾翻腾,虚空着看着挺多的。”
姥姥说:“你姐可勤快了,才八岁的孩子就知道帮大人干活了,到了姥姥家,家里的衣服,袜子包括你老姥姥的裹脚布她都抢着洗,从不嫌脏嫌累。”
那年初秋的那一天,大人们都到地瓜地里锄草,生产队里很多人一块劳动。姐也跟父母着去了。姐临走还嘱咐哥:“峰子小,你看好他,别让他掉井里了。”大人们只顾干活,姐就在一边玩。后来姐想上厕所了,娘说:“在一边上行。”姐可能觉得:自己是大姑娘了,当着外人不好意思了。就跑下去很远。
等大人们干活累了,在地头休息的时候,才想起孩子。大伙都慌了,急忙分头去找,这边没有,那边没有,家里也没有。最后大家找到了一口井,张着吃人的大口,和地平着没有任何遮盖,四周就是地瓜秧,从远处看很难发现。人们怀疑姐是不是掉井里了,于是就下井捞,没想到真捞上来了,只是姐早已停止了呼吸。父母怎么也接受这残酷的现实,觉得姐还能救过来,急匆匆抱着姐去了公社医院,医生给看了说是:水呛坏了肺,救不活了。
一连几天母亲整个人像呆傻了一样,不吃不喝抱着姐死活不肯松手,一遍遍呼唤着姐姐的名字:“慧儿,咱回家了,慧儿,咱回家了”……
四岁的我正是淘气调皮的年龄,别人说姐死了,我不知道什么是死,不知道死就是永别,也不知道难过,更不知道安慰一下伤心至极的父母,还不择时机地在一边淘气,换来父母的一顿打或是一阵训斥,心里还觉得挺冤挺郁闷的:父母以前不是这样的。
后来,按当地风俗,家里给姐找了一门阴亲,姐埋进了人家的坟里。父母去哭过好多次,娘也领我去过,我甚是纳闷:对着一座圆圆的土堆,娘咋总是哭呢?
有两三年,父母一直生活在痛苦之中,始终没有笑脸,在我记忆中常见到的是父母的愁容、哭泣和不时的发脾气。随着岁月的消磨,直到很多年以后父母才逐渐好转。
多少年来,能看到姐姐的唯一的实物是一张老照片,照片中有爷爷、奶奶、爹、娘,还有哥哥、姐姐。爷爷抱着哥哥,奶奶抱着姐姐,只是那时姐才一岁半,哥只有几个月大。从照片中,很难找出姐几年以后的样子。
多亏门后的红格子窗帘,成了我对姐姐唯一个记忆。听娘说:姐大了知道要好了,娘用粮食换了布票,又攒了点钱,姐自已编草帽圈也卖了点钱,终于买了块红格子布,娘给姐做了条裙子,姐姐像过年似的欢喜的不得了,整天穿在身上,像个小鹿似的蹦蹦跳跳的。做裙子剩下一点布就挂在了门后边当窗帘用了。姐走的时候就穿的那条红格裙子。
多亏了红格子窗帘,使长大了一些的我能联想到姐的红裙子。后来搬了几次家,红格子窗帘不知去了哪里,但不要紧的,它已经印在了我的心里,永远也抹不去。
懂得了亲情懂得了生离死别的我,每每看到别的孩子有姐疼有姐爱的,心里总是酸酸的,泪水不知模糊了多少次双眼,我也被姐疼过,只是……
生活好了,时常想起姐,如今的好日子啊,姐没过上一天。
想姐了就想起红格裙,红格裙就是姐,红格裙飘起来了,那是姐在跳舞,在跳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