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情百家宴
漂泊在异乡的小城,尤其在过年的时候,我十分想念大院里那渐行渐远的百家宴席。
记忆中的百家宴席,时常牵动我袅袅的乡愁。年少时,我所居住的小山村,三面环山,一条清澈的弘农涧河水,静静地从村前流过。全村不足五十余户人家,除了十七八户本地户之外,大都来自四面八方。我家所居住的大院里,共有七八家人。有的来自陕西丹凤,有的来自四川广元,有的来自邻县卢氏,还有的来自豫东开封师院的三名下乡知青。
我们大院子坐北向南,房子是土墙青瓦,矮矮的屋檐下,悬挂着一串串鲜艳的红辣椒。大院里很宽敞,是小孩子玩耍嬉戏的快乐天堂,是青年人唱歌跳舞的俱乐部,也是大人们聊天拉家常的聚集场所。在我们大院里,大家共用一个大院大门,共用一个茅厕,共用老核桃树下的一口古井。院里人虽然口音不同,文化层次参差不齐,但是,邻里之间,和睦相处,相互理解和尊重,敬老爱幼,互帮互助,其乐融融。倘若哪家率先做好的可口饭菜,就拿出来和院里人一块去分享;倘若哪家遇到一些困难,大家都积极地想方设法地帮助解决。总之,大家相处得亲如一家人。
尤其到了过年的这一天,我们大院人习惯地在宽敞的院子里,摆起来了百家宴席。这“百家宴”,其实只是我们的院里七八家人摆的宴席,是院里有文化的三伯,特意起的名字。有时每家每户人自带食材,大家喜欢聚拢在一起共同去做;有时,各家各户提前在家里做好自家的拿手好菜,一起摆在长条橡木桌子上,共同去分享。大家无论以哪种方式,都想图个热热闹闹,欢乐喜庆。
有一年,我们大院里的百家宴席,令我终生难忘。记得那天,村子对面山峦上的积雪开始消融,冬日暖暖的阳光照耀在我们大院里。大红灯笼,格外耀眼,火红的春联,分外醒目。台阶上的一台收音机,播放着《百鸟朝凤》喜庆的乐曲。男女老少,穿新衣,戴花帽,喜气洋洋,整个大院里,洋溢着节日欢乐的浓浓气氛。瞧,一盘盘诱人的饭菜端上来了。三爷香气扑鼻的“红烧肉”,三伯金黄酥脆的“爆炒柴鸡”、印盒伯滑嫩爽口的“米粉肉”,四娘的“牛肉豆腐煲”,社子哥家乡四川的“麻辣火锅”,还有来自豫东知青的绝活“二黄”,其实就是干炸炒面,配以炒鸡蛋、番茄酱等之类的汤汁。就在百家宴席上众多的拿手菜中,要数父亲做的“砂锅炖肉”了。父亲年轻时是村里村外有名的厨师,如果那家有红白喜事,那儿就有父亲忙碌的身影。我看见父亲在做“砂锅炖肉”时,首先精心挑选好肥瘦适宜的五花肉,用刀切成薄片;接着,在铁锅里将葵花籽油加热后,放些姜丝、大茴、花椒、干辣椒炝锅,再将五花肉片过油干煸,加些冰糖、料酒、酱油上色,之后起锅;其次,父亲在炭火上架起一只瓦蓝瓦蓝的大砂锅,倒满热水,放进酱红色的五花肉、熟猪油、白萝卜、黑木耳、平菇、干蕨菜、粉条等,配一些五香作料进行清炖。炭火很旺,砂锅里五花肉炖的“咕嘟咕嘟”作响,香气缭绕。最后起锅时,父亲还要在上面撒些绿色的葱花、香菜等。
百家宴席上的饭菜上齐了,七碟八碗,盆盆罐罐,香味弥漫,丰盛可观。就在每次开席之前,总由德高望重的三伯致新年贺词,然后围在桌旁的男女老少三十多口人,共同举杯喝年酒,祝福美好的新年。开席了,大伙们纷纷品尝着美味佳肴,开怀畅饮,欢声笑语。我们小孩们吃饱喝足后,就在大院的角落里放炮仗,打陀螺,荡秋千,做游戏。大人们在桌旁,畅所欲言,憧憬着美好未来。有时大家兴致正浓时,三伯的板胡,印盒伯的二胡,小鱼哥的三弦,几位知青大哥的口琴、手风琴,倒是派上了用场,组成了一支小乐队。伴随着悠扬的乐曲,社子哥演唱的《智取威虎山》杨子荣的京剧选段,引蓉姐表演的《红灯记》李铁梅的豫剧选段,把整个百家宴席浓厚的氛围,推向新的高潮。一桌百家宴席,把大家的心灵和情感紧紧地融为一体,邻里之间浓浓的亲情和友情,不时地在蓝天下荡漾、延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