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堂风
我看他们搂着蒲席,在大门的地上用笤帚画了几下,便在弥漫着灰尘的地上把席铺上,两个人并排躺了下去。
我踮着脚,轻轻走过他们家。
院外的果树挑着果实,枝头弯了下去,叶子都被午后的阳光晒得委屈地倦着身子,一点也不舒心。一只红蜻蜓停在果子上,不停地抖动着翅膀。地上的灰起了厚厚一层,脚放上去,热乎乎的,不过,还能感受到柔软和细细的沙粒。
我一家一家地窜,想找个人去河里洗澡,但他们都被大人押着午休,没人搭理我。村子似乎都睡下了,连燕林家的大黄狗也懒得吼叫,吐着长长的舌头,在树荫下喘气。
我找不到人,先是在秃老二的菜瓜地里扫荡了一遍,找到了几个小菜瓜,在衣服上蹭了蹭外面的绒毛,坐在瓜地边的田埂上吃起来,说真的,除了青青的味道,一点甜味都没有,更不用说晒得烫手,除了热,没啥感觉。
连桂幽灵般出现时,我父亲正拎着我的耳朵,用指头猛戳我的头。那一刻,我觉得父亲太强大了,动一下指头都那么疼。连桂傻了,他惊讶地、眼睁睁地看着我被父亲扭着走,也不敢吱声。
我当然不甘心被这样扭回来,时不时地用眼睛的余光踅摸,连桂还站在那。本来,我们是约好了的。
我已记不得我小时候有多少次这样的经历,但我仍然对这样夏天能到河里洗一次澡抱着极大的幻想。不过,在那样的年代,哪家大人肯让自家的孩子自己跑到河里洗澡,这条河已经吞噬了好几个年轻人的生命,何况我们小孩。
睡吧!父亲指着大门地上的席子,躺了下去。
我没有午睡的习惯,最害怕陪父亲午休了。说实话,在大门的地上睡真的比在热辣辣的外面野强很多,即使再热,也会有溜溜的过堂风路过,比摇一把破扇子强多了,很多时候,我都是在煎熬中度过午休的两个多小时。
我一直很留恋我们村子里的过堂风,村民们多么聪明,家家户户都建有门楼,高高的大门,宽宽的过道,不能不说在没有电的年代里,不失为最好的避暑方式。
伏天是乡下最难熬的日子,大人们会把地上洒上水,而后再把席子放在上面睡,我体验过几回,很不错,过堂风多少有点凉意。
我有时候爱想,贫穷时代的人们该有多少的智慧和创造要发生啊!厚厚的土坯墙加上密不透风的茅草竟让乡下的家冬暖夏凉,尤其大门里的过堂风,丝丝清凉,阵阵爽飒,给人无穷的抚慰。
当然,过道赿深越好,村子里比着建,一家比一家宽。
更多时候,家里有老人的,大人们还是怕老人在夏天逝去的。老家有个习惯,老人是要在家呆上三天才可以出殡的,碰到这个时候,大人们也只好在棺材下放几盆凉水用来降温,不像现在有冰棺,还有冰,方便实用。
现在,电扇有了,空调有了,但在我的印象里,都不及乡下的过堂风。我更喜欢乡下的过堂风,它时常在梦里把我吹醒,带着花香和雨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