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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秘可乐

作者: 刘毅2017/07/13现代散文

中巴车像条硕大的鱼,在不时闪现坑洼的乡村公路上,使劲地扭了扭腰身。转过一道大弯,喘着气爬上一条并不算高的山脊,哧哧地呼出一口浊气,终于平缓下来。

同车的赫章县文物局彝族汉子阿哲,指着不远处一个小包,介绍说:“那就是夜郎王的点将台。夜郎王但凡出兵,都要亲自来到这里,让手下的大将们,一个个比试武艺。谁的武艺高强,夜郎王便现场颁授帅印,命其率部出征。”“是吗?”大伙面露惊愕。也许,谁都没想到,在赫章,在可乐,在这么个不打眼的小山包上,居然是两千多年前叱咤风云的夜郎王挥师出征的圣地。没错,就这地儿,那就是夜郎王当年的点将台。阿哲又随手一指,胸有成竹。身为专业文物工作者的阿哲,对夜郎王点将台言之凿凿,也就由不得我们不信了。

可乐,彝文古籍称“柯洛倮姆”,即“中央大城”,史志记作“柯乐”。通常认为,彝族最先进入可乐,是地地道道的土着。

自1958年可乐首次发现第一批出土文物,先后进行了9次发掘。2000年,发掘夜郎墓葬108座,出土文物547件。其中,“套头葬”尤为奇特,引起史学界、考古界的极大关注,产生了极大的“轰动”效应。赫章“可乐墓葬群”,入选2000年——2001年度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并由此跻身“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可乐遗址墓葬群缘何如此轰动,考古专家梁太鹤先生,作了精准的概括:一是可乐墓葬分布面大,达3.5平方公里以上;二是集中高密,300平方米的范围内,发掘墓葬80余座,有不同时期的墓葬叠压在一起,为省内考古罕见;三是延续的时代长。战国、西汉、东汉时代,都有大量文物出现;四是文化底蕴丰厚。出土的大量文物,反映了战国至秦汉时期独特的夜郎民族文化,以及秦汉时期,汉文化与夜郎民族文化相融合的特点。

于是乎,可乐被誉为“贵州考古发掘的圣地、夜郎青铜文化的殷墟”,也就是自然而然、顺理成章的事了。

在位于当地原粮管所的“汉代城址”,一行人在铺满碎石瓦砾、掩映在包谷林中的小径上悠然而行,仿佛穿行在当年夜郎熙熙攘攘、车水马龙的街市小巷。小商小贩们此起彼伏的叫卖声,戏台亭阁婉转悦耳的丝竹声,不绝于耳。眼下这并不雄壮巍峨的小山包,就是当年夜郎王出征前的点将台。

于是,穿越岁月的漫漫风尘,我仿佛看见了一身戎装、孔武有力、英气逼人的夜郎王,在一班文武官员蔟拥下,威风凛凛地登上点将台,钦点出征将帅。点将台下,偌大的可乐坝子,旌旗猎猎,枪来剑往,杀声震天……心正在惊心动魄的点将台流连,眼下景物,突然把我从遥远的秦汉战国拽了回来。

下得车来,首先撞入眼帘的,是一块掩映在茂密苞谷林中的黑色大理石碑,“可乐遗址考古发掘现场”10个魏碑阴刻大字,赫然入目。

原来,这片不扎眼的苞谷地,准确地说,应该是旁边那片三四百平方米,没有栽种禾苗的空地,就是“2001年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现场。也就是前面说到的,发掘夜郎古墓葬数十座,出土文物数百件,发掘出“套头葬”铜釜的“圣地”。

伟大寓于平凡,神秘掩藏于不经意间。伫立在这片略微发红的蕴藏神奇的土地上,我又一次被深深地震撼了。

在赫章,在可乐看似平常的土地上,还有多少奥秘,有待我们去发现,去发掘,我既无可奉告,又充满期待。

重新上车,又一路闲侃。阿哲无意间告诉我,这片古墓葬的发掘,其实纯属偶然。

当年,一户人家挖土制砖,准备盖房,不经意间,便挖到了些“怪物”。这人身在可乐,耳濡目染,具备些文物常识。知道那些或黑或灰或黄的东东,是不可多得的文物宝贝。认识文物,原本是好事儿,只要他如实上报,交给乡里,或者县里,说不定,还会有所奖励。不过,此时此刻,陶醉发现之余,贪婪也像腾云驾雾的妖魔,扶摇直上,占据了这人的脑海,良知,早已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结果不言而喻。此人非但没能享受发现的快乐,还因贩卖文物,领刑数载。当然,由于他的偶然发现,顺势拉开了80余座夜郎古墓群的考古发掘。这个故事,颇有点儿黑色幽默,我说不清心里,到底是啥滋味儿。

诸多研究表明,贵州古属夜郎国已是不争的史实。眼下争论的焦点,在于夜郎国的都邑,也就是首都,究竟在什么地方。就贵州而言,比较有说服力的,除了赫章可乐,尚有遵义桐梓、六枝茅口、黔东南岑巩、黔南广顺等学说。其中,当数赫章的出土文物,最为丰富。虽然各自都有一通道理,但都没定论。比较权威的看法是,截至目前为止,没有一个地方找到夜郎王印。因为,夜郎国像当年的滇国一样,为汉朝所承认,是应该授以王印的。

前些年,有人声称在镇宁某地发现了夜郎王印,轰动一时。后经专家考证,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此印非彼印。

对此,阿哲有自己不同的的见解,他说:“既然是印,哪怕是玉玺,为方便携带,体积肯定不会太大。那么,即便在某地找到了夜郎王印,也不一定就能证明就是皇城。为什么?挺简单呀,夜郎王可以将玉玺揣在兜里,到处走呀!”

还有种说法,当年的夜郎疆域广阔,根据人口流动,或者战争的需要,夜郎都邑,也不可能一成不变。因此,夜郎国都邑,不止一个,也有可能。中国历史上,“迁都”并非个案。我套用别人的观点,与阿哲聊侃,阿哲很以为然。

作为考古外行,我想:能找到相关文物,证明夜郎都邑就在何处,当然更好。倘未能如愿,也不必纠结。夜郎既然是一种文化,只要我们潜心研究,有新发现,新成果,新收获,甚至新的理论,有益当下的社会经济,旅游开发,岂不美哉。

一路胡乱吹侃,不知不觉地,中巴车穿过一片洼地,跃上一个山坡,暮色苍茫的可乐,慢慢地淡出了我们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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