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的“大闹部”
“大闹部”是村里人的喊法,它原是人民公社所在地,后来又成了村部办公场地。儿时的村庄很安静,没几个“闹”的地方,人们便给块公共场地,戴上了个“大闹”的帽子。其实,大闹部要是叫做“大脑部”,更妥帖些。因为它坐在村庄的核心,就是在它头皮上拔根寒毛,也会一下子感应到全村各个趾头指尖。
儿时的大闹部,在我的印象中就是一方夯实的黄泥地,有点像老和尚的头,被顽皮的小伙伴们的小屁股片子磨得光溜溜的。大闹部还像个袒胸露背的长者,没有一点脾气。大闹部的四周是一圈土墙,土墙伸出它沧桑有力的臂膀,很想将大闹部围成一个完美的“心”字,最后却被两棵并排站立的大树挡住,留下一段丈余宽的空隙,久而久之,这道空子就成了大闹部的门。门户有了,大闹部“部门”的职责也就诞生了,除了选举开会,这里还会偶尔放一两场电影、唱一两回戏。
大闹部最热闹的时候,正是“放电影啰”的时候。上世纪八十年代,对于那些乡下的孩子来说,在大闹部看电影就像过年一样。放映员是最不喜张扬的公家人,他不去刷墙语,不去派单,更不会打开喇叭到处喊话。他总是踩着夜幕降临的节奏,姗姗而来,悄悄地把一面雪白的幕布往两棵大树间一扯,消息就会很快在村里蔓延。
于是,整个小村子就像赶上喜事似的。人们刚扔下锄头,便用猪油炒碗冷饭塞进肚皮,然后摇摇晃晃地走到大闹部,往大树下一站——白茫茫的幕布挂上了,放映员正调试着呢!放映员是高明的导演,他总是喜欢在放映前吊足观众的胃口,让大人小孩的脖子扯得像叫食的鸭子一样长。“莫急莫急。快了快了。”放映员终于开腔了。只见幕布上窜出几条黑影,“哗——”的一声,整个大闹部忽然就静了。大伙全都竖着耳朵听,却只听见谁家的媳妇在打她闹得烦的兔崽子。有几个爬在树杈上的小鬼,把脑袋伸到荧光下,屏幕开始晃动起来,寂静的村庄出现强烈的妊娠反应。突然,一道乐声从天而降,老乡们定睛一看,幕布上滚落几个簸箕般的大字,好戏总算上场了。
除了放电影,大闹部还是孩子们躲猫猫、打油板、滚铁环、捉老鼠、抽木陀螺、放纸飞机、演“敌后武工队”的地方。附近的孩子,或三五成群,或倾巢而出,每一天都有游戏节目,每一天都会玩得错过了吃饭时间,少不得又挨大人们一顿责骂。
如今,“大闹部”早已踪迹难寻,围墙没了,光溜溜的地里已长满了高楼。那夜幕降临时升起过的幕布,也早不知扔到哪儿去了。童年的许多东西,就像那场黑白电影,被时光越洗越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