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锅菜飘香
熟悉的故乡,坐落在河北南部,老家人非常喜欢传统的大锅菜。其实,各家条件不同,节气还在悄悄地变化着,下锅的材料也会演变成很多样。如果白菜过了季,还可以用茴头白、冬瓜和干萝卜条来代替。说起传统大锅菜的风味,绝不仅是肉多肉少的事。尽管如此“大锅菜也算不上乡亲们的家常饭食,平时极少下肚,大都是逢年过节的时候,才能品一品久违的滋味。
大锅菜有一串好处,尤其烹饪起来不怕炖,而且持续得时间长,也就是说加热的工夫越长越好吃,哪怕客人再多,也可随到随吃,适合民间流水席的做派;主人用不着琢磨饭桌多少、桌椅高低,只要把大锅菜端上桌,就可以大大方方地请人吃一顿。记得小时候,很多孩子都会端着菜碗,跑到村边的井台上狼吞虎咽。大锅菜煮进了农村千百号人对未来生活的期待和向往。
虽说大锅菜是大众菜、平民菜,人人爱吃、家家可做,但要做得地道并不容易。家里人过节令,还好打理。当遇到儿女婚嫁、老人丧葬、先祖祭祀等大事,就不能凑合了。为了让大家吃得舒心,主人家都会找手艺高超的厨师,严格把关。那些请来的掌灶人,号称统揽“大锅头”。这几个关键人物,会按照主人的家底和嘱托,预备大锅菜的种种材料。他们最大的心愿就是尽量做到既够吃,又不浪费。当然,主人绝不小气,事情结束之后,总会送给掌勺的师傅几盘馒头,外带几尺花布或者体面的香烟等等。
大锅菜熬得好不好,非常有说道。从人们闲散的对话里就能听出来,各位乡亲对大锅菜的色泽、浓淡、滋味,有自己的评判标准。他们并不看重肉多肉少、味道浓淡,而是通过菜品内在质量,衡量一位厨师是否性情实在。如果主人家庭条件优厚,却舍不得往锅里多放好菜,就有人站出来说话了,轻则指责主人小气;说重了,就褒贬某人品性不佳。有时候,“大锅头”心里憋气,还会想着法子让主人在别的地方多破费。红白事都是按照预先看好的时辰行事,假如错过时辰,怕不吉利。这时,“大锅头”如果闹性子,故意不加火,到了吃饭的时间,锅里的蔬菜还是硬生生的。于是,主持灶台的师傅,立刻嚷着让主人拿钱,到街上买现成的菜品,或者浪费几勺刚炒好的肉给人吃。一锅菜,居然检验出人的脾气秉性,其中的学问太深厚了。
在我的记忆中,每逢年节时分,父母必要做的是大锅菜。父母最大的快乐,莫过于家人的团聚。而农历的八月十五和大年初一,又是最具团圆况味的节日。这两天,不管谁登门,父母都会给返回家乡的儿女,熬上一顿特制的大锅菜。即使儿女们不在身边,哪怕家里只剩下一位老人,也会熬上味道十足的大锅菜。自己下嘴之前,还会供奉几大碗到“天地诸神”和祖上先人等牌位跟前。
上世纪早些年,很多家庭整年都吃不上肉,过年时买一小块儿肉,熬菜时,放到菜中间“染染味儿”。当时家里不富裕,若来了亲戚,还有使用“蒙头肉”的。怎么做呢?先将肉在小锅里炖好,搁在火炉旁边,大锅里熬的则是素菜。给亲戚盛菜时,特意往菜碗上加一小勺儿肉,这一小勺儿调味精品才叫“蒙头肉”。即使到了今天,吃大鱼大肉早不像过去那么困难了,但是,天天改善伙食,也算冀南农家的一大奢望。
小时候,家里弟兄多,日子紧巴,大人紧挣慢挣,能让孩子们吃饱就很不容易了。即使这样,到了过节时,父母也会想方设法熬上一顿相对丰盛的“大锅菜”,意思很简单,渴望孩子们认认“节气”。母亲常许愿说:“大锅菜有了腥味才好吃,年底猪不卖了,让孩子们吃满碗的肉。”
如今,人们的观念和生活方式在改变,而且,川菜、鲁菜、淮扬菜系也早传入家乡,但在重要的日子和场合,故乡人钟爱的,还是极有滋味的大锅菜,这滋味,已经融入了每个人的血液,形成了生命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