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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婿拜年

2017/04/26情感散文

年初二这天,天气骤然变冷。大上午,我正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发呆,楼下雷鸣似的响起了爆竹声。爆竹响了足足三分钟,是一大卷万响的大地红。应该是谁家女儿女婿回娘家。

我走到窗户边,掀起淡紫色的窗帘,果然,楼下春姑爷正在给他妻兄弟的孩子派红包,硝烟还未散尽,地上一片绯红的爆竹屑。我斜眼觑了觑孙子们手里的红包,周公晃悠着他的瘸脚,两边嘴角勾成了一个大大的向上的C。

周公和周婆一共有三个女儿,大的取名米姑娘,第二的春姑娘,小的国姑娘。奶奶常常私下跟我念叨,三个姑娘里,米姑娘心思最活络,可惜总不在正事上。春姑娘人聪明又能吃苦,最勤快了。国姑娘论心计那是万万比不上两个姐姐的,为人老实勤恳。

性格决定命运,三姐妹中,米姑娘家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春姑娘家则做船运这块,转卖两地货物赚取差价,家里红红火火;国姑娘夫妇常年在外务工,成了周公口里的破落户。每年初二,当破落户遇上春老板,外加一旁看热闹不怕事大的米姑爷,他们家总能多出许多供人饭后消遣的谈资来。

我正胡思乱想,破落户国姑爷一家提着大包小包的给岳母娘拜年来了。

一会儿,周公的小儿子将一封手掌大小的爆竹给扔了出来。我笑笑,年年如此,不必稀奇。

接着,国姑娘挎着满满一竹篮子菜,去了池塘,国姑爷也出来派红包了。

周公的大孙子是个十足的熊孩子,摸着红包,竟不顾大人的教导当着姑父的面就拆开了,然后又蹦蹦跳跳地欢呼:“今年跟二姑父一样多,都是两百、都是两百!”

周公那张从国姑爷来就耷拉下来的老脸并没有舒展开,只是雪白的眉颤了颤。

此时,作为大姐夫的米姑爷一家,也掂着年礼晃悠晃悠来了。作为大姐夫,米姑爷一向自矜身份,进了家门也只和周公周婆打声招呼就忙自己的去了。周公原本耷拉着的脸露出了个昙花一现的笑,便恢复了原状。

临近中午吃饭,隔壁忽然闹哄哄的。我走到门口,就看到米姑爷举着凳子,追着要打国姑爷,一边抓紧手里的凳子,一边梗着脖子破口大骂:“这个作死的,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大姐夫?吃个饭比我做姐夫的还早上桌子,拿个压岁钱比我做姐夫的还多,还懂不懂一点长幼有序的规矩了!”

一旁的周婆一边紧紧扯住米姑爷的袖子,一边劝和道:“千万般不是,今天别闹,好歹别让人看笑话!”

米姑爷哪里肯依,气得青筋暴出,一副誓不罢休的样子。春姑娘不禁赶急上前劝道:“姐夫这话也是说偏了,要说压岁钱,今年他跟我家是一样多的,这事也是国妹想得不周到,年年和大姐夫一样,今年不打个招呼就多给了……”

春姑娘这番话算是解了围,至少米姑爷不再追着国姑爷打了,心里头怎么想的,谁也不知道。不过,他狠狠啐了一口口水在地上,之后,好一会儿他才舒展开眉,得意自己这只鸡杀得好,鸡年第一刀,选了最软弱的一只。我打量着一直闪躲的国姑爷,他面无表情,只是眉头僵得紧。袖手自拍、若无其事的春姑爷得意地笑了笑,大概觉得这开年大戏很不错。

这时,国姑娘从屋里出来,小声说着:“再不吃就冷了。”眼睛红红的,也不知是不是厨屋的烟火熏的。

同为女婿,即便按长幼排,坐不到上席,也该坐个陪席,可是国姑爷在周家永远都只能坐下席,跟周公的孙子们挤在一块,吃小碗菜。国姑娘更是从来都没上过席,她从池塘里洗了菜,然后就在厨房里煮,厨房里吃,还是遵从从前做女儿时的习惯。

饭后喝茶,周婆佝偻着身子,蹒跚走到桌子边,目光在米姑爷和春姑爷之间睃巡,而后才小声道:“去年你们爹摔断了腿,治了不少钱,到现在还没治好。咱们家的情况你们也知道,你哥他们刚建了房子,你弟还没收亲,这要继续治下去,你们看着拿个主意。”

这事,年前周婆是打了电话跟几个女儿通气了的,如今她拿出来说,不过是作出个态,实则几个女儿早给了她答复,米姑娘一口允诺不会少出的,春姑娘则承诺一定让娘满意,国姑娘也答应尽力而为。想到这里,周婆看向国姑爷的脸色就有些不好了,不过尽力而为,也总比不为好吧。

“吃饭敢抢先,出钱就准备退后了?”

国姑爷被米姑爷这一句抢白呛得满脸通红,最后结结巴巴的说:“那我就出八千吧。”

听了这个数,周婆一喜,米姑爷脸色却有些不对了,见岳母娘看向自己,他冷哼一声,阴阳怪气道:“我没有妹夫有钱,压岁钱是你的一半,爸治病我也出你的一半。”

周婆求救地看向米姑娘,米姑娘正在一旁逗弄她的小女儿,一副慈母模样,万事不在心的样子。

周婆只好充满期待地望向春姑爷,春姑爷未言先笑,很是和蔼,冲周婆亲昵地说道:“妈,我也先出四千,毕竟大姐夫说了长幼有序,其他的,以后再说吧。”

周公本来耷拉下去的脸在听到“以后再说”几个字又恢复了,周婆感激地回以一笑,春姑娘也在一旁笑呵呵。

被请去陪客的堂妹小丫头跑上来绘声绘色地跟我描述了以上场景,然后抓着耳朵急躁地跺脚问道:“姐,你说以后春姑爷还会出钱吗?”

我笑笑,说:“以后出和现在出有什么不一样?”

“啊?”小丫头一愣,“那周婆还那么高兴干嘛?我看春姑爷在人情往来方面并没有特别丰厚的地方,春姑娘也不如国姑娘勤快,那为什么周公周婆将他们珍重得跟眼珠子似的?”

“今天还没喂鱼吧?”我抓起一把鱼食拉着小丫头来到鱼缸边。小丫头特别不情愿,抱怨道:“这些鱼特别蠢,明明你每次只放一颗鱼食,可是他们还是摇头摆尾地聚在一起等着你,就算我撒一把鱼食,也引不走,引走了,也还会回来。”

“因为我手里还有饵啊。”我停顿了一下,抛下一颗鱼食,鱼缸里立刻翻腾开了,俄而,又复平静,一条条头圆身壮、色彩斑斓的鱼摇头摆尾聚集在一起。

“你说,是春姑爷手里的饵多,还是国姑爷手里的饵多?”小丫头像是突然开了窍似地问。

“嗯……”我嘉许地点头,觉得孺子可教,补充道,“对于一条鱼来说,谁的饵多,就朝谁摇头摆尾。”

话没说完,就听到窗外春姑爷小汽车发动的声音,接着,一连串送行爆竹声噼里啪啦地传来。而后周公又在骂骂咧咧,不外乎怨恨破落户,没本事还逞能,害得他有钱的女婿不高兴,不出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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