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
走过一段旱地路,田就到了。田是水田,四周散发着新鲜泥土的气息,这是父亲从板结的泥田里翻出来的。父亲说,开春了,田得犁一犁。我看见牛走在父亲的前面,他们形影相随,在开春的路上,父亲肩扛犁铧,手握长鞭,把牛赶向了开春的田野。
开春了。在乡村的版图上,炊烟显得更加柔软,它们来自不同的烟囱,袅袅地升起,在天空拥抱,而后又各奔东西。那时,我没有很好的去解读一支炊烟,包括那枝飘摇在烟雨中粉嫩的桃花。
作为一个农村的孩子,谁不想从破旧的教室里考出,走向车水马龙的城市。在初中三年级最后一学期开学报名的那天,父亲把学杂费递给我之前,他和我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我知道,他是在进行着一场赌博——想我考上中专,但又担心着我的成绩不能如愿。这不像开春的播种,将来能不能获得满意的收成,失望更多的是大于希望。上个世纪90年代初,一所初中能考上四个中专生,就足见它有着很好的教学质量,更何况我还是读于落后的乡村中学,成绩全年级排到了十名。这样的成绩,老师们也向我父亲说过,考上重点高中很有希望,如果要报考中专,希望非常渺茫。但是父亲不想让我上高中,因为他深知他自己的能力,要是日后哪一学期供不上我的学费,他又该怎样扶我走完高中的历程?
在思来想去之后,父亲说:“报名去吧!”然后,他牵着牛走向田野,开始了这一年的春耕生产。我则背起书包去往学校,一路上,我没有更多地去猜想父亲内心的矛盾,更没有去想他为了这个家庭炊烟的升起而背负着怎样的重任,而是在想着自己的学习——该如何安排好自己初中生涯的最后一学期。
沿途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挟杂着一丝花香,小草们像是刚出生的婴儿,星星点点地从庄稼地里探出头来。春天里,桃花是最先报信的女子吧。当我路过她家门口时,她向我递来了一枝桃花。她就是我的同班同学——凤,成绩在班里中等偏下,生活在集镇上,算不上一朵校花。那时,在一位老师高强度的指导下,成堆的复习题挤占了我全部的课余时间,使我无力顾及其他的生活,包括她对我朦胧的爱情想法。凤给我写了一封信,信里提及当初她送我的那枝桃花,就是给我的一个信物。只可惜我拿到那封信的时候,她却因为没有考上高中,而跟随姐姐一起南下做起了缝纫。
又是一年开春,如今回想起来,事情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那年,父亲辛勤的耕耘获得了很好的秋收。那年中考,我没有辜负父亲的期望,如愿地考上了一所中专。自那以后,年年开春,父亲都会教导我要精心耕耘;自那以后,年年开春,我也常常不经意地去猜想凤当初失落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