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衣女人

早春，阳光明媚，枝头刚刚绽开嫩叶，麦苗正在拔节，气温明显地回升了。牛羊在田畔地坎上啃着嫩草，男人们在田间整地耕作。一群群年轻的媳妇们女子们，唧唧喳喳地从桃花、梨花、桐花掩映下的村子里拥出来，端上放满衣物的大脸盆，嘴里哼着小曲，兴致勃勃地向附近刚解冻不久的河湾里走去。

这里是一条清冽的石头河，有一川大大小小的鹅卵石。河水从远方苍郁如黛的山谷里流出来，漫过浅浅的流沙，潺潺地向远方流去。媳妇女子们找到属于自己的一方平整的石头，嬉笑着从盆子里抖出带来的脏衣服。这儿是一个僻静的河湾，两边是高高的河堤，河床很低，水流潺缓，种地的男人们很少从这儿经过，这儿便成了女人们一方自由的天地。

温暖的阳光下，女人们毫无顾忌地脱掉冬日臃肿的毛衣，裸露出在袖子里藏了一个冬天的白生生鲜如嫩藕一般的臂膀。这是清一色的女人世界，有中年大嫂，有年轻媳妇，有待嫁的姑娘，她们相互嬉笑、闹骂，脏话、趣话，毫无遮拦。这是她们放纵感情的理想之地，只有在这样的场合里，她们才开心、真实、纯真、浪漫。她们一边搓着手中的衣服，一边你一句我一句地说个不停，像一片被棍子戳乱了的鸟巢似的，唧唧喳喳。你摆你的公婆，我说我的邻里，有的谈丈夫，有的说妯娌。从家庭琐事到子女上学就业；从上当受骗到意外惊喜；从生儿育女到上环结扎……凡属于女人们那些在心中憋了很久的隐私话题，无不涉猎。说得高兴了，动情了，开怀畅朗地笑一通。说得生气了，放肆地骂一回。有的触到心中的隐痛，还伤心地抹一把眼泪，甩一把鼻涕，甚至还伤心地痛哭一场。有的则戏谑，耍闹，因对一句玩笑的报复，而相互追逐打骂。往身上撩水花，往领口里灌沙子。看得一旁的女人们笑得直不起腰，喘不过气来。一个因犯了“众恶”的女人，还被四五个强悍泼辣的女人高高地抬起来，在沙滩上打夯，直到被夯者求救告饶为止。有的急了，还连编带捏地放肆地揭露起一个挑战者和丈夫的床上事，并渲染得绘声绘色，生动而又逼真，气得对方直追打得告饶为止，一位新媳妇则被羞得低下头红了脸……

一阵欢乐而又放纵的嬉闹终于结束了。女人们开始洗衣服，手中的棒槌七上八下地不停地敲打着衣服。闪着五彩光芒的肥皂泡带着女人们的笑声被流水冲向远方。她们嘴里哼着刚学会的流行歌曲，把一件件洗干净的衣裳被单铺展开来，晾晒在岸边洁白的沙滩上，草坪上，花花绿绿，一片灿烂。

春光融融，流水潺潺，岸边的灼灼桃花映红了女人们的笑脸，青蛙在岸边的草丛里打着蛙鼓。眨眼间，日头转到了正南。村子里的公鸡远远近近懒洋洋地叫起来。时间已到正午，种地的男人们该收工了，孩子们该放学吃饭了，于是，女人们不约而同地收拾起晾晒的衣物，哼着歌儿，向春光掩映下的村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