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歌声

六一儿童节前夕，母亲到城里来瞧她的孙子。儿子也特别爱他的奶奶，全然不把我这做父亲的放在心上。我一人在房间里看书，母亲和儿子在客厅里嬉戏。儿子唱着从幼儿园里学来的歌：“我们的祖国是花园，花园里花朵真鲜艳，啦啦啦，我们的脸上笑开颜。”母亲在旁边大声唱和，俨然一个返老还童的孩子。

上了年纪的母亲，很少这样放声歌唱。记得一年回乡下探亲，我对母亲说：“妈妈，我喜欢您唱歌，能否即兴来两句？”母亲笑着拒绝了：“我都老了，还唱什么歌？唱歌是年轻人的事呢！”母亲虽然性格开朗，却因为一直在乡下生活，缺少城里老太的那种大方和活力，生怕老了唱歌会惹人笑话，所以即便在自己孩子面前，也不肯轻易唱出声来。

记得儿时，在闲暇及农闲的日子里，母亲的歌声总是有意无意地传入我们的耳朵，点染滋润着农村贫乏单调的生活。母亲经常唱的也是她青年时代的流行歌曲，如《珊瑚颂》《泉水叮咚响》《我的祖国》《妹妹找哥泪花流》等等，大多是革命电影歌曲。想当年，我和弟弟妹妹都懵懂无知，毕竟是孩子，没有把母亲的歌声当一回事，只觉得母亲的歌声悠扬畅快。而母亲唱歌也很自然亲切，从不做作，曲调随口而出，却又像百灵鸟、云雀的嗓音一样嘹亮，高远。

母亲的命运是坎坷的。她一出生就离开了她的亲娘，是养母把她抚养大；和父亲成家后，因为父亲长年在外很少回来，她独自在乡下抚育三个子女，所承受的负担和压力可想而知。但是母亲怀着一颗感恩的心面对生活的艰辛和困苦，她一路走来，一路歌唱，积极乐观的性格感染着我们和周围的人。

回味母亲的一生，真是让人感慨万千。上世纪80年代初，实行土地承包制后，瘦弱的母亲不知从哪里来的一股豪情，竟然虚心请教一些老农，掌握了种田的全套农活，面朝黄土背朝天一干就是十几年。在我们成长的岁月里，母亲始终如磐石坚不可摧，如阳光和煦温暖。特别是我因高考和恋爱遭遇巨大心理冲击几乎崩溃时，母亲无比耐心地安慰我，用坚实而又充满魔力的手为我挥走了一切阴霾，让我顺利地走出人生中最大的困境。

如今，母亲的头发已经花白，再也干不了什么重活。由于往日所受的苦累和超额的付出，她的身体也不是特别的安康，时时会有小恙袭来。我多么想让母亲好好地休息，安度晚年啊！可她怎么也闲不住，非要在乡下种地，和退休的父亲享受那种“田园生活”。我们还能说什么呢！没有谁比我更了解母亲了，她还在为妹妹的婚事操心，还在想着她的孙子，她还在惦记着……那么，母亲，知不知道孩子们也时刻想着你牵挂着你呢？

……

在母亲久违的歌声中，我打开书房的门，看见母亲正蹲在沙发前，仰头和我年幼的儿子笑着，唱着，她镌刻着岁月风霜的脸庞泛着好看的红晕，那是夕阳的光，夕阳的灿烂，永恒地留在我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