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情怀
即将去扬州出差,况且扬州离老家甚近,仅仅距老家约一个半小时的车程,如果工作进展顺利,时间有盈余,我决定回老家看望老母。临行前,我给母亲打去电话,把此消息告知于她,电话那头的母亲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计划六天的商务洽谈,用时四天就圆满完成,于是回家看望母亲势在必行。
那天在回家途中给母亲打了几次电话,母亲家中电话总是无人接听,令我好生纳闷。将要接近村口,我就远远看见已过古稀之年的母亲在村口极目远眺,她默默地向村口的前方张望着静静地等我归来。当我出现在她面前时,满头银发被风吹得凌乱不堪的母亲迷起双眼打量着我,脸上闪过一阵惊喜,乐得合不拢嘴,旋即迫不及待地伸出右手握住我的左手拉着我向家走去。我握着的这只干瘪的手,曾经是那样的细腻、光滑,就是这双手拉扯我一天天长大,待我羽翼丰满又放开手,让我在我理想的天空里尽情地飞翔。母亲脸上的笑容遮盖不了她脸上自然流露的丝丝倦意,强打精神迈出的稳健步伐怎么也隐饰不了她的体态龙钟,我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我顿时感悟到母亲一定在此等候了多时,明白了母亲家中电话为何一直无人接听的缘由。
母亲边走边告诉我,对于我这次回家她只抱了一线希望,因为她通晓我向扬州出发的那天给她打电话传递的信息。那天的电话表明我有时间才能回老家,而且说不准是在哪一天,为了这一线希望母亲从昨天就在村口等候了。是啊!每年我回老家看望母亲的次数真的屈指可数,除了春节必回,国庆节长假有时回,其余节假日几乎是没有回过。面对这少之又少难得一见的机会母亲岂能放过?又怎能不珍惜呢?人常说:"儿子是母亲身上掉下的肉。"我似乎理解了母亲的急切行为,其实,每次与母亲相聚,都是一次骨与肉的重合呀!
母亲也曾跟随我来我工作的城市生活过一年。因为城市里,身住单元楼的人们出入都有铁将军把门,邻里之间鲜有往来,我和妻子早出晚归忙于工作,白天,她一人独自呆在家中,实在无所事事,觉得孤单,所以固执己见,一直以来坚持一个人在老家生活。如此渴望骨肉重逢的母亲,可又为什么不喜欢这种儿孙绕膝欢聚一堂的生活呢?我深思不得其解。
"到家了。"母亲打断了我的思绪,我猛一抬头,只见院子里一派生机向荣。火红的月季花竞相开放,喧嚣着热情,仿佛在热烈欢迎我的归来;洁白的栀子花,有的含着苞似少女般娇羞欲滴、有的盛开吐露着芬芳似少妇般尽态极妍;丝瓜秧赶着趟儿似的藤儿爬了满满一架,茁壮地舒展着宽大的碧绿的叶片,朵朵黄花恣意地点缀其间,犹如健壮的青年一样朝气蓬勃,有着旺盛的生命力;院墙边的一棵桃树用累累硕果昭示着成熟,极具挑逗性夺取了我的眼球,让我感受着丰收的喜悦。母亲分明是一位巧夺天工的画师,用勤劳的虽苍老但不失灵巧的手描绘出这样一幅美轮美奂的画卷。欣赏着这美景,我心旷神怡,对母亲坚持一个人在老家生活的原因有了一个合理的答案,操劳的一生的母亲最放不下的是劳动,劳动使她创造出源源不断的收获和快乐。生活在城市里,母亲真的无用武之地,我当初迁就、顺从母亲让她单独在乡下生活,不失为明智之举。想到这,我有点儿沾沾自喜。
"桃子熟了,今年就不麻烦你的发小来旺采摘了,你帮忙把树上桃子摘下来,你回城时捎上一点,其余的我送给左邻右舍。"母亲见我紧盯着桃树赶忙对我说。她边说边进厨房做起饭来。难得有母亲吩咐,当然十二分的愿意效劳,说干就干,于是我也忙活起来。此刻,太阳已落西山,微风四起,吹得桃叶沙沙作响,花儿搔首弄姿,阵阵凉爽袭遍全身,说不出的舒适惬意。
摘着摘着,母亲突然冲过来惊呼一声:"还好!没有摘光。""不要全部摘掉,留一些桃子在树吧!"不等我反应过来继而又说了一句。"留在树上干吗呢?"我似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麦子早已颗粒归仓,留些给鸟儿。""留些给鸟儿,好像鸟儿是你家养的。"我在心里直犯滴沽,没好意思说出口。虽不情愿,但还是尊从母亲意愿。
采摘完桃子,稍作休息,不一会,母亲饭菜也大功告成。每一样菜品都是我的最爱,每一种口味正合我意,很显然,菜品是母亲精心准备的,她把我的喜好一直铭记于心,视我为座上宾,刻意而为的。每次相聚母亲不都是这样任劳任怨为迎合我的口味忙忙碌碌的吗?而我除了物质的给予,为母亲又做了什么呢?我问心有愧,心里一阵楚酸,饭毕强力要求替母亲洗刷碗筷,母亲竟然感动得热泪盈眶,实在令我匪夷所思。
碗筷收拾停当,坐在院子里和母亲一番推心置腹的家长里短,不知不觉间月亮已悄悄地爬上树稍,如雪的月光倾泻得黑夜如昼。微风轻漾,迷离的月色里,偶见几只蝴蝶在花丛中翩翩飞舞。临睡前,母亲特意抓一小把小米撒向庭院的空地,更增了一点寂夜的神秘。
多年来睡惯了席梦思,今夜躺在坚硬的板床上久久不能入眠,不免胡思乱想起来,揣度起母亲的一些言行,留一些桃子给鸟儿,莫非撒在地上的粒粒小米也是为了鸟儿?能有鸟儿前来觅食吗?……突然呼呼的风声响入耳际,风儿来了兴致,徒地增大了风力,它有空必钻,俨然不速之客从敞着的窗户刮进卧室,吹得躺在竹席上的我感到丝丝寒意,于是,随手拉上被单盖在腹部,困意渐浓,半梦半醒间惊觉被单移动,勉强撑开惺忪睡眼,借着月光瞥见母亲正为我铺展被单。"睡觉爱蹬被子的臭毛病还没改。"听得见她在喃喃自语。不忍惊扰她,偷偷地目送她步履蹒跚走出卧室,我不禁泪光盈盈。远走他乡的我,虽然和母相距千里之外,但我在母亲心中从未走远,我点点滴滴的习惯被母亲每时每刻铭记在心中,岁月无情地老去了母亲的容颜,却风化不了母亲对儿子的记忆,世界最遥远的距离是心的距离,心若近,纵使路程相隔千里,也不会觉得遥远。我对母亲为什么一直坚持一个人在老家生活又多了一种新的答案。
一觉醒来,已是第二天清晨。鸟鸣声声不绝于耳,有些清脆,有些恬噪。翻身起床,踱步至窗前,带着花香湿润的空气迎面扑鼻,异常的清新舒爽。凭窗而望,远处一轮红日正从地平线探出笑脸,天空蓝得出奇,朵朵白云在飘荡。靠近窗前的桃树上二只喜鹊叽叽喳喳,你侬我侬,庭院的空地上几只麻雀和鸽子和一只不知名的小鸟正啄食,母亲静静地坐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像守护襁褓中的婴儿。
真的有鸟儿觅食!看得惊奇的我冲出卧室大踏步至庭院,意想不到的是,鸟儿嗖的一声惊飞得无影无踪,平添我万分惆怅。母亲说,涉世未深的儿时的我看见生人,总是抱住她的双腿或者牵着的衣角躲藏在她的背后,这些鸟儿犹如孩提时的我一样害怕生人。原来常来觅食的鸟儿已视母亲为朋友甚至为亲人,而母亲早视这些鸟儿为孩子了。母亲对鸟儿有仁爱之心,鸟儿居然也通人情,事实胜于雄辩证明了一切。那么我想,何况人对人乎?
看着这满院母亲侍弄的倾注了母亲心血的花草树木,我恍然觉得草木也有情,要不然这丝瓜秧怎能如此茂盛、这月季怎能如此娇艳、这栀子怎能如此芳香呢?身处异乡与母亲相隔千里的我是不是应该拥有母亲一样的仁慈之心和博爱之情,才是给母亲的最好回报呢?我心里有了肯定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