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
母亲年轻时就抽烟,那时外公家在素有“小南京”之称的朱家埠做生意,家里卖布匹和香烟,十里八乡就赶这条街。母亲经常抽烟盒上有美女头像的“斧头”牌香烟。我猜想,以母亲当年青春曼妙的身姿,纤纤玉指夹着燃烧的香烟,漫不经心地吐着烟圈,必定是精雅俏皮的。
解放初期,外公的店铺被公私合营,家境逐渐衰微,可母亲抽烟的习惯却保留了下来。
我童年的记忆中,母亲是美丽的。这时母亲开始抽“大公鸡”、“圆球”烟了,田间的辛苦劳作之余,她经常叫我替她买烟。穿着母亲做的千层底布鞋,沿着蜿蜒狭窄的街道,来到供销社高大的木柜台前,柜台前挤满了人,我踮起脚尖,手趴着柜台递上一毛五分钱,喊“‘大公鸡’一包”,可胖胖的女营业员走过来,忙过去,就是不接我的钱,直到人稀松了些,才收了我的钱递过来一包烟,烟盒上红红的鸡冠,翘翘的尾巴,刻入心间。
母亲做的鞋是整个东街都较有名气的。家里有很多外公家售烟后的硬质烟盒,成捆的,母亲用剪刀把烟盒剪成各种鞋样,照着鞋样,用白布做鞋底,用青布做鞋面。经常有人过来讨鞋样,甚至很远不认识的人经人介绍也来讨。母亲把做鞋当作一种快乐,家里经常聚着一群年轻妇女,我们姊妹三人穿出去的鞋也往往引来人们的目光。
家里没有男劳力,母亲为挣工分,出早工,打夜工,可家里还是欠了许多超支。这时母亲依然吸烟,不过和大多数男人吸烟一样无型无款,吸烟对她已是一种习惯,更多的是一种麻醉。岁月的沧桑爬上了母亲的额头,努力吸到最小的烟头在门前的雨水中浸泡、发散,淡黄色的烟丝无力的在门前的泥中摆动。可能正是这段经历,让我至今不吸烟。
母亲经常说,抽了一辈子烟,戒是戒不掉了。
母亲生了重病,吸了一生的烟突然不抽了,我们劝母亲抽,叫她不要忌口,可母亲说不想抽了。一直到去世,母亲没再抽一根烟。
时常想起母亲,想起她抽烟,她的精雅俏皮,她的无款无型。淡蓝色的烟雾掩去了许多往事的轮廓,一些细节变得朦胧和神秘,凭添了几许怀旧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