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涩的记忆
夕阳斜斜地照着田野坡头,稀稀疏疏的绿树掩不住这荒坡的贫瘠,其间,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书包挎在腰间,背篓驮在身后,刀镰握在手里,时而蹲下身去,时而直起腰来,在田野里“摸索”着什么。每过一小会儿,少年抬手朝肩后一甩,一抹绿色就划过头顶,倏然落进了他的背篓。那背篓渐渐沉实起来,里面是泥鳅串、侧耳根、黄狗头、葛藤叶……
这一幅凄美的画面,就是上初中时的我下午放学之后的素描。
我上初中时,是1977年,十年动乱刚刚过去,万物复苏但灾难并未完全结束。那时,我家十分贫困,父亲在很远的煤矿工作,每月回家一次,带回一点微薄的薪水,供我们一家3口日常的开销。而我们家,只有母亲一人在生产队上班,劳力少,每年是生产队里的“补钱户”,现在还清楚地记得,我们每年需要大约补20多元钱,才能分回我们一家3口的口粮。那是的20多元钱,相当于父亲两个月的工资了。父母多年来也有一点积攒,但是,父辈弟兄七个,分家的时候,我们只分到了一间半屋子。那时的农村,衡量家境贫富的第一要素就是看房屋的多少,房屋,成为农村财富的象征。儿子谈朋友,女方第一次上门,就是看你家有多少房屋。新修一间屋,可是天大的事情,需要很多钱。因此,为解决我家住房问题,父母的积蓄,全花在新修的两间瓦屋上。
正由于家里穷,我们这些农村的小孩子,也背负起照顾家庭的重任。“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也就是这个道理。
那时在农村,除了修房是一件大事外,还有一条,就是喂猪。正所谓“穷不丢猪,富不丢书”。喂了猪,春节的时候,交一半边给国家,自己留半边,一年才有肉吃。要养猪,得有猪饲料。那时,不像现在有承包地,每家每户只有一点点自留地,除了种菜,猪饲料就少的可怜了。于是,需要我们这些小孩子,天天去坡头田间,割猪草。我也不能例外,常常是中午上学时背上背篓,沿途割一些猪草,下午放学后再将猪草割满背篓。割猪草,成为我少年时代除读书以外的最主要的一项任务。
我背着满背篓的猪草回到家,顾不上抹一把汗涔涔的脸,便又去池塘边淘洗刚割回的猪草。之后,挑水、管理鸡鸭鹅等牲畜、煮好晚饭,等待母亲从生产队里下班回家。之后,吃掉自己的那一份晚饭,那是大半碗米饭或麦粥或玉米粑,只大半碗,没有更多的。一切就绪,我开始在昏黄的煤油灯下做作业了。光线暗淡,我不得不把煤油灯挑亮一些,母亲见了,往往一顿斥责,说,你读书的煤油钱都难得给你挣。有时太疲劳了,我做着做着作业,竟然睡了过去,突然又被一阵疼痛惊醒,原来自己的头被母亲用手指关节重重地磕了几下。见我醒来,母亲吵道:“点着灯睡觉,糟蹋煤油!”唉,母亲此时心疼的不是她倦容满面的儿子,而是那被浪费掉的些许煤油。可想而知,那时我家中的光景是如何惨淡了。所幸的是,学习条件虽然艰苦,但自己的学业居然一直很好。每当我把奖状和硬面抄、钢笔之类的奖品捧回家的时候,虽然没见母亲大加赞许的目光和语言,却能感觉得到,母亲此时对待我的态度要温和慈爱得多。望着那些奖状与奖品,我心中升起对未来的无限希望。
苦涩的岁月里,我一天的生活多是这个样子。就那割猪草的情节,也还有其他版本。比如,老师经常让我替他批改作业,改完作业之后,他让我到学校的校园地里去掰一些青菜的边匹叶子来做猪草,以示他对我的奖励和犒赏。再比如,中午时分,很多同学都来帮我割猪草,其中,还有很多是女同学。请别误会,她们不是对我“有意思”,而是有求于我。我割完猪草,便回到教室,给他们讲解大家都做不起的数学题,等价交换哈!
哦,那苦涩的岁月,那苦涩的少年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