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水谣

1
我翻越一百零八座岛屿，才看到龙水湖
并第一次认清自己如一面大镜子，奇迹般地
被时间虚构或摧毁，没有皲裂，没有洪灾
只有一束束高高的浪花
飞起，跌落，再飞起
像新生的歌谣
缓缓地爬上龙水湖
贴着日子从水面掠过，一漾一漾的
蓝色空气是真的，薄暮升起来
野花时隐时现
像繁星密布的小路，神奇而又春光年少
一百零八个岛屿也是真的
像懂事的孩子靠着妈妈
高大的松柏
黑色的刺丛
还有珍贵的桫椤树
和我的父母一样，在生活的苦难和狂喜中
与时间所具有的永恒性一样，永恒
野鸭去了哪里？白鹤呢
它们在银质天空下翻飞，在斜风细雨中赶路
在晨曦中播种，在秋天里收获着收获
还有小鱼们
从水里一跃而起，“哦哧、哦哧”地泛着白光
打破了黄昏的宁静
哦，还有蛙声，颤栗的蛙声
轻手轻脚就抵达了龙水
2
龙水的水醒了，一眨眼
就三十多年，淡褐色的岁月在舌下歌唱
飘散的疼痛，流过每一条小巷
我曾在这里迷路过
那些灰色的荆棘刺伤翅膀
我无法起飞，躲在暗夜产黑色的卵
并潜入水的底部，练习每一次发音，
吐出每一个废泡，扭曲自己
迎合生活的节奏和每一个细节
可是龙水的水呵，总像火一样
流过我，和我焦渴的心脏
剩下盐，浅褐色的盐
发出凄厉的声音，像龙水刀划破的伤
铁锤敲打的疾病和贫穷
硬生生地落在龙水的水里
而我拒绝溶化
像林立的高楼，像飞跃的桥，像奔跑的新兴工业
像穿梭的大汽车、小轿车、自行车、摩托车、人力板车
穿过废金属市场、五金市场，穿过叮当的声音
向前、向后、向左、向右
3
我喝着龙水的水
有时痉挛，有时咳嗽，有时惊悸
被生活呛出的红，连同豁达、坚忍，和善良
以及我快速奔跑的习惯
栖息在龙水之上
有时红，有时黑
有时甜蜜，有时苦涩
有时宽广，有时狭窄
有时笔直，有时弯曲
像龙水的小五金，跨上飞马
撒开四蹄，奔向五湖四海
五金之乡，越来越美，越来越红
而龙水更红了
像流淌的血
被敲打，被锻造，被挤压成刀的形状
并发出各种声音
像生活一样低鸣、呻吟、尖叫
但他们绝不大哭
大铁炉流干最后一滴泪，漆黑的身子逐渐冰凉
大铁锤从高处落下，在最黑的黎明，完成毕生的沸腾
还有手拉风箱，在风中“呼哧、呼哧”地喘气
像极了铁匠们，高高挺起的脊梁
从手工作坊到工业园区
古老的歌谣一直闪耀着水的辉芒
镰刀亮了，铁锤红了
金忠刀、邓家刀、为民刀……
是他们的大名，是龙水人的名片
更是火种，从龙水
一直燃到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