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声声
蝉的到来,应该是秋天到来的一张名片。夏天漫长的酷暑里,它慢慢地从黑暗的地下向着地表爬行。而当它们顶破地表开始寻觅栖息的地方的时候,夏天其实已经到了尾声,秋天已经曳拽着迤逦的水声灯影露光来到了乘凉的人们的身边。
清晨,窗外,树上的知了声声,一声高过一声的时候,秋来了;中午,当人们躲开毒辣的阳光藏在屋内的时候,树上的知了的歌唱达到了巅峰,高过号称“高音C之王”和“世界首席男高音”的歌唱家——意大利摩德纳的帕瓦罗蒂。这个时候,秋来了;傍晚,树上的知了仍不停歇,只是鸣叫的地方转移到了河边,路边,还有辽阔的广场边上,仿佛它的歌唱是一曲生命的宣言,要尽量高亢,才证明地底下六年的黑暗等待就是为了换来这短暂欢唱的时刻。每当这个时候,秋真的是渐渐走到了我们的身边。
兴许是习惯了鸣蝉的聒噪,每当酷暑袭来,假若听不到蝉鸣声就会有一些失落,觉得那是一道类似于白菜炖豆腐的家常菜却在餐桌上见不到踪影了。它昔日聒噪而高调的形象陡然也变得可爱而令人怀念起来。耳朵不自觉地会寻觅,心里慌慌地若有所失,总觉得少了一些滋味和感觉。今年初夏就是这样,一直没有鸣蝉的欢唱,就惶惶地问母亲:“是不是农药打得多了,底下的幼卵被药死了呢?今年怎么就听不见蝉鸣声了呢?”母亲笑了,和我聊起小时候那些杨树下纳凉的光阴,好似所有的记忆都与那蝉有关。
小的时候,每当夜幕初降,还没来得及咽下口里的饭,就会迎着门外小伙伴的呼唤跑出家门,手里提着一个盛了一半水的小桶。黑暗在幼小时候的乡村是那么的值得期待。一般不穿鞋,也无需打手电,黑影里,几个小伙伴沿着村边的小路匆匆地向前走着,边走边分配着:冬梅和勤勤在路西,自北向南;霞霞和春芳在路东,自北向南,我和向上一起由南向北,沿路西的方向;而兵和波两个男孩就从路东,沿着小路自南向北:兵分四路去摸知了猴。夜渐渐黑了,树上会有几声鸟儿振翅的声音传来,路上不时走过一头牛和牛后面吧嗒着旱烟的老汉,那嘴角的星火一闪一闪地远了,却留下几声嘶哑的干咳,散落在渐渐浓郁的夜色里了。
靠近路边的民房里传来几声女人责骂孩子的声音,伴随着男人对女人的斥责。这样的夜色里,四周静悄悄的,可以清晰地听到的是两个孩子伸出的手在树干上沙沙摸索声音,当然树下那些艾蒿上,沟旁的玉米秸上,都会一一摸到。那时候不知道害怕,也没有担心。每当小手在顺着叶片滑向叶尖时候碰到一个小小的硬硬的有着爪子的知了猴,心里那种甜美的感觉就甭提了。会更加憧憬很快逮到第二只,第三只……两个小伙伴轮番提着小桶,边摸索着边说笑着,忘记了当时都谈了什么,只是在心里感觉那时候很快乐。会为了一只知了猴忙碌一晚上,依然兴致勃勃,依然兴冲冲地乐此不疲。当向南的走到李家庄,向北的到达北黄同,那么,再原路摸回来,没有想到,去的路上一无所获的会在返程上一而再再而三地欢呼尖叫:一个,又一个……那些知了猴不早不晚就在大家很失望很遗憾地回头时钻出了地表,给我们莫大的欣喜。当时,幼小的我就想过这样的一个命题:只要不停下脚步,就一定会遇到。那时候不是这样的简洁和明确,但大体上就这样的意思。还记得自己和向上就说过这样的话:“知了猴在我们来的路上没有让我们遇到,在回的路上遇到了。但假若我们放弃了离开了呢?就一定错过了。”
现在,知了不再多见,也不会再有孩子不穿鞋子光着脚丫就敢走在那些沟沟坎坎边,也不会有孩子敢在漆黑的夜里耐心地守候着知了猴,等着它们出现。可是,每当蝉声声鸣叫,我的心仿佛立即就可以回到过去,还是提着小桶,迎着伙伴们的呼唤,小跑着跑向漆黑的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