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的记忆

一九七一年九月，到了上学年龄，父亲把我领到富村小学交给校长，读书就算开始了。

学校在村东南边的半山坡上，远远就看得到，几栋房子在当地是比较好的建筑。一年级有三十来个学生，课桌是从地主家收来的案桌，很长，一张桌子可以坐五六个学生，配上矮条凳高度正好适合。这些课桌非常沉，也很结实，不知道是用什么木材做的，边沿雕有花纹。桌面上的漆早已不在了，留下以前学生的涂鸦、歪歪斜斜的字和墨水的渍印。趴在这样的课桌上听课、写字十分自然。它的沉重不会因为我们的打闹而弄得乱了阵型，始终都敦实的站在原位。它的结实又耐得住我们肆无忌惮的折腾。这些原来在大户人家的案桌，在日月的转换中，来到教室，成了一波又一波小学生可以书写的页面，最后终被遗弃，成为火塘里的柴火，在烧开几壶水后化为白色轻盈的碳灰，归为尘土。

去学校的路旁有两棵老梨树。白天看上去觉得没什么特别的，要是在雾天老梨树的身影异常显目。富村是高寒山区，冬季多雾，早上的雾更浓，近处的事物还能够分辨，稍远的统统都消失在无边的雾里。老梨树在这样背景的衬托下尤为突兀，粗糙的树皮形成的交错纹路，被雾气打湿反着微光，犹如老人手背爆鼓的青筋。两棵树干都向一边倾斜，树枝在空中乱窜，让人联想起正在行法式的巫师舞动的魔手。一同上学的小伙伴们走近它们时都不敢再出声，低着头假装没看见，加快脚步赶紧走过。要是这时有这么大的动静，大家会吓得拼命飞跑，赶快逃离。没想到老梨树还会吓人！

同班的同学来自附近村子，这些村名很特别：烂泥箐、木瓜坪、泥鳅塘、毡帽山等等。同村的同学都是个小团体，一起上学，相互照应。如果有同学和其他人争吵，都会上去帮忙，劝得了的就相安无事，劝不了的会演变为团体之间的对抗。最严重的一次是两个学生在体育课中发生冲撞，被撞到的那班人觉得是对方故意欺负。放学后两个村的学生打了起来，从学校一路打到山上。好在都是小孩子，顶多是把鼻子打了流血、衣服扯破，也无大碍，过不了几天大家又和好了，分分合合一直到小学毕业。老师家长都想尽办法管教，但小孩的本能是管不住的，也很难想象如果都是一群安安静静的孩子，那还是孩子吗？其实在这样的冲突中，人的性格也就自然显现出来，好惹事的、领头的、仗义的、软弱的、胆小的……或许会伴随一生。不管怎样，人还是要有自己的性格。

四十多年过去了，富村路边的那两棵老梨树早就不在了，学校还在那个半坡上，读小学的事一直留在记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