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春节
“腊七腊八,冻死寒鸦。”记忆中的春节是从最冷的腊八开始的。
腊八那天,妈妈便开始制作香甜可口的米通,我们俗称“炒米糖”。制作过程比较繁琐:先是把糯米用一个大饭甑蒸熟,花三五天时间晒干,然后放在烧热的大锅上来回翻炒。一会儿功夫,蒸熟晒干的糯米粒便神奇般地迅速膨胀。再把膨化了的糯米盛放在大竹筐里,浇上事先熬好的糖浆,用粗竹筒把糯米糖浆压平,冷却后平均切成小块,就成了过年时最受孩子们欢迎的小吃。炒米糖制作完毕,就开始炒花生、炒瓜子、炸薯片、炸油皮、炸玉兰片……妈妈说,这些小吃一定要提前炒好,然后密封一段时间拿出来吃才不会上火。可我总是不听她的话,经常偷着吃,结果每每口舌生疮、痛苦万分的时候才后悔不已。这个时候,妈妈便会煲一锅一种长在田间唤作“狗贴耳”的下火凉茶给我喝。
当然,这段时间人们还会开始酿米酒。这种酒现在已经非常有名,很多商店超市和菜场都有出售。王安石诗中提到的“屠苏酒”我没见过,但对于“米酒”我是再熟悉不过了,可以说我是喝着它长大的。小时候,家里只有在过年才会奢侈地酿米酒,平时大人舍不得用糯米酿酒喝——对于穷人家来说,酿酒是非常浪费粮食的。当然,酿酒也是挺有讲究的,每个程序的要求都非常严格,否则,一大缸甜米酒就可能成了“酸酒”而难以下喉。
等到各种年货都准备完毕,腊月二十五到了。这个时候,就是所谓的“年关”了。从这天起,年的气氛便越来越浓:先是噼噼啪啪此起彼伏的爆竹声响,给人新年已至之感;再是家家户户忙碌着清洁整理房屋,俗称“扫屋”,又称“扫尘”。“尘”与“陈”谐音,寓意扫除过去一年的晦气和霉运,迎接新一年的好运。
印象最深的莫过于写春联了。记得村里有个退休教师,写得一手好字。每逢除夕将至,村里人便会买上红纸、提上年货到退休教师家里登门求字。老教师头发胡子都已发白,喜欢在棉袄外面套一件黑长袍,清瘦的脸上戴着一副黑框老花镜,看起来就像一位知识渊博的老学究。只见他把红纸铺开,手握扫帚大的毛笔,颤巍巍地蘸上墨水,然后大笔一挥,那些字便行云流水般呈现出来。他写完后还会摇头晃脑地读一遍,如“花开富贵,竹报平安。人寿年丰家家乐,国泰民安处处春……”我喜欢一边看他写字一边模仿他的姿势,然后偷偷记住那些字的读音,久而久之,我比同龄人认得的字都多,而且全是繁体字,这一优点我到现在都非常得意。
到年三十,家家户户便开始贴春联。“总把新桃换旧符”,王安石诗中提到的桃符在我们家乡是没有的,但总归与春联的寓意相差无几罢。我一直都觉得贴春联是很神圣的事,因为春联内容是我们在新的一年里所希冀的,如“和顺满门添百福,平安二字值千金”,我们不就希望和和顺顺、平平安安吗?辞旧迎新,旧的对联是一定要先撕下来烧掉的,讲究的人家还会在大门口燃一柱香、放一串爆竹,如此才能把新的春联贴上去。
贴完春联,家家户户就开始张罗年夜饭了。“年三十不洗澡来年会变牛”,小孩子听了爷爷奶奶的提醒后,都早早地洗完澡穿上新衣服等待“年夜饭”,也叫“团圆饭”,寓意团圆和睦。全家人围着丰盛的晚餐谈笑风生,一边就餐一边道着祝福、说些吉利的话,最后的剩菜剩饭也被叫做“年年有余”。晚饭过后,全家人聚集在客厅看“春节联欢晚会”,桌上放着小零食,大伙边吃边聊边看,在欢声笑语中直到子时,俗谓“守岁”,也是迎接新一年的到来。这个时候,鞭炮和烟花不断地响破宁静的夜空,家家户户灯火明亮,孩子们玩着各式各样的烟花,大人们则开始分发压岁钱,节日热闹的气氛在后半夜才平静一点。
“通宵灯火人如织,一派歌声喜欲狂。正是今年风景美,千红万紫报春光。”儿时的春节总是那么快乐、那么满足,仿佛一条条欢流的清溪,又像一幅幅灵动的画面,在我脑海中此起彼伏地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