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弹琴时就有了光
当时间打马而过,似乎斗转星移,物是人非。但客厅中静静伫立着的钢琴,尽管落满了光阴的尘埃,却从未改变固有的姿态,只是静默着、静默着,等待它被奏响时的华美绚烂。
我喜欢坐在棕黑色的琴凳上,让自己的手指跳跃于黑白分明的琴键,让那柔美幽咽的水磨调在室中低回着,寂寞而空荡,像江南一池微凉的春水,诉说着内心的惆怅;亦或是让那激昂奔放的进行曲在空中响彻着,清越而激昂,像戈壁一排万古不荒的胡杨演绎着生命的豪放;亦或是让那婉转缠绵的小调在身边萦绕,妩媚而舒展,像一首首绮丽的唐宋诗词呤诵着身世的悲怆。
我喜欢在钢琴上弹出不同声调的音阶,一个接一个的音符滴水不漏地蔓延而上,从最低处沿着琴键与乐谱逐渐攀向最高处,轻轻扬扬地沾染上钢琴的幽香,穿过紧密的帷幕,落入一室之内,双从最高音沿着手掌与指尖慢慢行向最低音,如午夜低回的钟声,深沉地飘荡。
我喜欢在钢琴上弹出不同组合的琶音。琶音不同于音阶,循环着前进,略带跳跃性地盘旋,却不循规蹈矩,而是游曳于升降之中。快速而熟练地弹奏琶音时,它发出的声音不同于音阶的稳重踏实,而是如高山流水般清脆悠扬,抑扬顿挫,如一泻万丈的瀑布,浩浩荡荡的江水,在沙石瓦砾上碰出晶莹碎玉,如千百条银练,如雁阵掠过天空疾速而优雅、如鸣佩环。
在柴可夫斯基《如歌的行板》中,我找到化苦难为诗意的气魄,永怀的一腔激情,在克莱德曼的《秋日的喁语》中窥见烂漫缠绵的情思,在贝多芬的《月光》中觅到心灵的豁然宁静;在西贝柳斯的《芬兰颂》中领略到雄浑粗犷、豪放的民族气质,在德彪西的《亚麻色头的少女》中体会到朦胧蹁跹的美感……
钢琴于我而言,并非仅仅是一种乐器,而是渲泄情感的慰藉。虽然我的钢琴水平差强人意,但在心情低落的烦闷时,坐在钢琴前,即使弹出的是不成调的,断断续续的片段,也觉得心情如蒙大赦。钢琴不同于扬琴的古色古香,也不同于小提琴类似人声的咏叹低唱。它是由厚重与轻盈、深沉与明快、低缓与急速构筑而成的。88个黑白琴键,奏响时使如一幅巨大的画卷徐徐拉开,有中国水墨画的留白、晕染,有西方油彩画的热烈、奔放。
每当自己心情不愉快的时候,总会坐下弹《狂热的卡利普索》,这实在是一种大快人心的做法,在吉普赛人热情洋溢的和弦里,情感如溃堤的潮水般席卷而来,一旦找到突破口,便奔流不息,汪洋恣肆,直到将心中的抑郁冲刷得一点不剩。只可惜现在是很少有时间再去触碰这久违的曲子了,恐怕早已指法生疏、艰涩难为了。但偶然想起钢琴曾在我低落时给予我的一丝光亮,也觉得明朗不少,但愿有一天,能暂且卸下包袱,重新坐上琴凳去拾起别样的、久违了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