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行渐远的小山村
深秋时节,老家来了村支部书、村主任及邻村的故交挚友。由于城里的家,楼房面积小,我便在一家小酒店招待了他们。席间,他们谈起了家乡的一些情况,勾起了我的思乡情结,和家里人商量,近期回老家一趟。
冒着微小的寒意,小汽车沿着蜿蜒的山间水泥路前行,历时一个多小时,便回到了生我养我的小山村。
我的老家在章丘市南部山区,双凤山东侧的半山腰,三面环山,一边是一条长长的山沟。七沟八梁层层梯田是这里的主要地貌。东山是茂密的柏树林,正将整个东山全部覆盖。南山和西山长满了黄栌树,树叶已经全部发红,整个小山村已经被树林罩住,稀稀疏疏的红房子顶点缀其间。绿树红房、红叶,在这个深秋季节显得非常好看。
小山村在我们那一带是比较有名气的,一是因为我们村里在外地工作的比较多,解放初期很多人在省城济南工作。济南一家小有规模的制鞋厂,人称是安家鞋厂。而是党和政府对小山村情有独钟,每年都照顾几个照顾名额,大都是工矿企业工人。三是每年都有1到2名青年学生考入大、中专学校,毕业后都找到了比较理想的工作。附近的村庄都很羡慕,在当时的公社是很有知名度的,称赞说,小村不大,净出人才的,所有在外地的,有当官的,官位县处级,还有当工程师的,大部分都是当老师和工人。天南海北到处都有,村里人说,走到哪里都有管饭的。每到春节来临,他们都回到山村过年,这时的小山村顿时显得热闹非凡,特别是年三十的晚上,竞相鸣放鞭炮,炸响的鞭炮声此起彼伏。谁家的鞭炮放得多、放的响,谁家的日子就红火,谁家就有能人。
小山村人口最多时达到4百多人,四个生产队的规模,主要是安和李两大姓,还有一家姓耿的和一家姓刘的,居住在一条山沟,显得非常拥挤。村里有篮球队,农闲时举行篮球比赛,邻村的篮球队根本打不过我们村的篮球队,村里还有演出队,每年春节期间,都排演戏曲节目,记得有一年一位在军队当兵的大哥回家探亲,教村的年轻人演西藏歌舞《逛新城》,唱《洗衣歌》。那一年村里的歌舞节目像模像样,很受大家欢迎。
夕阳西下,村民们归来以后吃过晚饭,人们便坐在大门前,拿出二胡、京胡、手风琴、笛子等乐器,开始吹起来、拉起来、唱起来。悠扬的音乐声在山谷里回响,在那个艰苦的年代,小山村也很有生气。
小山村的主要生产活动是种植4百多亩土地,四个生产队根据上级的部署,种粮种菜,每年的秋收下来,收的粮食不是很多,生活水平维持在半年粮食半年糠菜的生活水平,好在小山村山多、树多、野菜多,渡过了大饥荒的年代。在那个以粮为纲的年代,必须按上级的要求,抓粮食面积的落实,当时生产队的干部都很精明,麦季过后,除了多种地瓜外,还种了大量的胡萝卜,因为胡萝卜不顶粮食的产量,对此上面当官的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村民的生活太苦了,整个冬闲季节,村民们上顿萝卜、下顿萝卜艰难度日。在我们心目中,当时最好吃的便是新鲜的玉米面贴饼子,现在回想起来仍然馋水欲滴。
时光穿梭如流水般到了七十年代末,我这时已经离开家乡很多年了。生产队解散了,土地分到了农户,饿怕了的村民们十分珍惜分到手里的土地,白黑的劳作。分地的那一年,粮食产量增长了好几倍。村民的生活一下子有了成色。随后的几年,粮食越打越多,一个农户的粮食产量几乎顶过去一个生产队的粮食产量,家家户户的房子里堆满了粮食。
粮食打多了,人们的腰也累弯了,这时山外的世界越来越精彩,村里的年轻人开始不安分了,再多的粮食也挡不住他们了,他们纷纷走出了大山,去大小城市去闯荡了。时光荏苒岁月无情,走出去的青年人大都在外地娶妻生子,在各地安了家。媳妇、孩子在家的,也都随着丈夫去了城市,村里的人一年比一年减少,村里一改过去的繁忙拥挤,变得沉寂起来。有时简直是宁静的怕人。现在走在大街上,大白天几乎碰不到一个人。到了夜晚更是一派万籁俱静的景象。除了大街上几处微弱的灯光一闪一闪的照亮着漆黑的深夜,偶尔听到几声狗叫外,再无一点动静,山村静死了。
村里当下三十几对老夫老妻,最大的八十多岁了,最小的也五十多了,四十岁以下的只有三户,小孩成了稀缺的。
尽管山村的人太少,国家并没有减少对山村的投入,修了水泥路,解决了吃水,还通了有线电视、电话。村支部书记感慨地说:现在就是国家给钱也干不了什么项目了,都老了,干不动了。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活就这样过下去。家家除了增加了电视机外,几乎没有什么摆设,老式的桌椅充填着房间,我一家的一个叔叔非让我去他家玩,态度非常的执着,拉着我的手不放,我只好去了,到家一看,家里新增了一套价值七八百元的联邦椅。这在小山村算是比较好的家具了。回到村支部书记家中,说起了此事,他半开玩笑的说:你可别说这件事了,他们老两口嫌花钱多吵了一架,你婶子发誓一辈子不坐叔叔买的椅子,我听了一阵愕然,故乡的人,节俭惯了,舍不得花钱买东西。
面对人口的急剧减少,村里的老人们已经承受不起对土地耕作的劳动强度,年轻人不愿回来帮忙,面对这种状况,村里便发动种植核桃树,村干部带头减少种植粮食作物,减轻劳动强度,经过十几年的努力,现在漫山遍野成片栽植了核桃树,现在都已经进入了盛果期。收入最多的农户达三四万元,最少的也万把元。我一个叔叔感慨的说:再过几年,连核桃也无法收了,因为人老上不了树了,只能靠外边的年轻人来收了。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令人心酸。
走在村里的街道上,岁月磨光的台阶缝隙里长满了青草,到处是断垣残壁,废弃的宅基地上长起了树木花草,人们无心无力修复倒塌的旧房旧屋,只好任其东倒西歪。走到一处,我看到一株苍老的酸枣树,长得奇形怪状,历代人都看到这株树不知何年何月栽植,枝叶枯黄,零零星星的小酸枣挂在树上,在寒风的摇摆中顽强的生长,与岁月在抗争着,这也是小山村的见证者。
山村是美丽的,山村是多情的,清明时节,在外的年轻人携妻带子看望年迈的双亲,祭奠已逝的先人们。
面对故乡的小山村,我无需多说什么,故乡的小山村,你还能坚持多久,十年、二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