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沙枣花

沙枣花是一种再普通不过的喇叭形小黄花，盛开在一棵棵没有松柏挺拔，没有垂柳婀娜，没有白杨翠绿，没有梧桐霸气，没有公路两旁的行道树那么伟岸，没有果园里的果树那么万紫千红，且不占良田、不需修剪，不用施肥的沙枣树上。沙枣树那浅褐色的、干裂的、粗糙的树皮酷似老爷爷老奶奶劳作了一生的、布满沧桑的手和脸。沙枣树的树干树枝就像西部汉子一样不很精致但质地结实坚硬，外表朴素但内在纹理精美细腻。

每年冬去春来，沙枣树的每个枝桠都会吐出一串串银灰色的树叶，等到桃红柳绿之后，沙枣花才在这些树叶间团团簇簇地，不怕寂寞地傲然开放。它以钢铁般的意志战胜了风沙严寒、盐碱干旱，以顽强的生命力，执着地装点着戈壁沙漠、荒原碱滩，把美丽和芳香默默地、无怨无悔地、毫不保留地奉献给大西北，奉献给人间。

沙枣花小小的，黄黄的，是那么淡然清雅。它虽然没有牡丹那么富贵，没有荷花那么妖娆，没有菊花那么高傲，没有梅花那么俏丽，但在我的心里它却是最香最美的花。它花型细碎，宛如一串串金黄的小铃密密地挂在一起，嫩黄的花蕾大胆地探出花瓣外，那些自然伸展呈裸着的花蕊，泛着处女一般圣洁的光。最令人惊叹的还是沙枣花无与伦比的香气。那香气仿佛是生命内在力量的蓬勃涌动和尽情迸射；那香气不似玫瑰、郁金香的浓烈，仿佛贵夫人昭示自己的珠光宝气，过于腻人；也不似米兰、茉莉的清幽，如温婉的江南女子，过于羞怯娇柔；更不似兰花、水莲的雅致，如显示高洁风骨的诗人，让人难以亲近。那至美芬芳香得沁人心脾，令人落泪，那是一种带着微微清甜的质朴、自然、纯正的绝美味道。如揪一串花瓣儿放入口中咀嚼，你会有像品到了蜜一样的感觉，但这香甜味儿比蜜更加浓烈，更加绵长，更加持久，让你不忍下咽，好久好久两颊内仍有余香醉人。这甜香味儿，闻一次便会珍藏在你的心里，成为你一生的自豪，使你终生难以忘怀。

我们家老庄子西北面约一公里处的沙沟沿上，有生产队为防风固沙栽植的一片很大的沙枣林。那是我家乡在那个年代唯一保护完好的连片林带，那里装满了我儿时无限的神往、欢乐和迷恋。走出家门，抬头西望，就能看见这片银光闪闪的林子，也就看到了儿时的家乡最最美丽的一道风景线。尤其是在沙枣花开的季节里，从西北方吹来的不仅是柔柔的、暖暖的舒人筋骨的春风，而且是甜甜的、纯纯的迫人心醉的香风。那香风一阵阵、一浪浪，扑面而来，穿鼻而入，直接包裹了你的五脏六腑，浸透了你的感觉细胞。

这片林子也是我和小伙伴们放牛最爱去、最常去的地方。把牛赶到林子里，就到了我们无限神秘而自由的王国。一眼望不到边的沙枣树，挡住了外面的荒凉，也隔离了大人的监管。花儿在头顶开放，蜂儿在花上采蜜，蝶儿在林间飞舞，草儿在风中摇曳，牛儿在树下撒欢，孩儿们浸泡在沙枣花香里尽情玩耍。“斗鸡”、“赶猪”、“打虎”、“围和尚”、“抬杠杠桥”、“抓掉石头”、“埋呼噜爷”……玩得昏天黑地，乐得如痴如醉。忘记了饥肠辘辘，忘记了收工的时间。那时虽然贫穷，但那份欢快，那份自由，那份满足，那份幸福，那份陶醉，绝不亚于现代人去逛世界上最大最美的迪斯尼乐园。

沙枣花儿是最香最美的，结出的果实还是一种价值极高的保健食品，对治疗高血压、高血脂、糖尿病等这种现代富贵病具有神奇的疗效。沙枣有小指头肚儿大，由浅灰色变成淡红色、淡黄色、乳白色，由硬变软，就到了成熟的时候，好似一串串珍珠挂在树枝上。摘一颗放到嘴里，面面的，甜甜的，那甜里还带点酸，带点涩，别有风味。那时的人们还只知道充饥，不知道什么叫保健，上学时如果口袋里有一把沙枣，便是与同学们分享的绝好礼品。牛王庙东北角的渠埂上有两棵较大的沙枣树，正好长在我上学的必经路上，树上的沙枣自然就成了我们的最佳猎物。哪怕是冬天，冰雪茫茫，寒风刺骨，只要树梢上还剩几颗干沙枣就绝不肯放过，不惜花费时间，竭尽全力，扔土块，掷石头，打下来品味一番，久久舍不得下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