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边食鱼
自幼生活在松花江北岸,少年时更是日日流连于江畔,于是江里的鱼便成了常食之物,只是身在荒郊,做法从简,却有着难以忘怀的滋味。
最常见的便是江水炖江鱼。其实许多人知道做法,只是若细究起来,书上所说到底是落于技巧的窠臼之中。江水炖江鱼,并没有什么细节讲究,只在乎天然与自然。在江边,鱼随意可得,可钓可网,甚至下水去捉。那时同许多伙伴在甸子上打草,每到黄昏时分,早在江边下好的圈网里,便已有了不少的鱼。捡来大的,略剥洗一番,切成大段。然后或盆或锅,盛上流动的江水,将鱼置于其中。据说水冷时下鱼可去腥味,只是我们不知,因为历来人们都是如此做法。加进盐,那时我们身上只带盐,还可在草甸上采些可食的野菜加入。将锅架在火上开炖,一会儿工夫,便香气四溢。
待锅内的江水沸腾,且慢慢变成乳白色,便可食用了。鱼肉味极鲜美,带着大江与草原的气息,令人难忘。而对于一些较小的鱼,我们多是用来烤着吃。烤鱼也是随境就简,并非现在大街上的烤鱼材料那么丰富、过程那么繁杂。我们只是用铁丝将鱼串起,洒上盐,便于燃烧的火堆上烤。我们也不在意火候的大小,更不去管是老是嫩,总之吃在口中,便觉余味无穷。
后来身居闹市,常自想起江畔那些食鱼的日子,便觉天遥地远。有时兴之所致,便也买来活鱼,如过去之法炮制,却终难得过去之味。想来,此水非家乡之江水,此鱼亦非野生之游鱼,加之无复少年时的心境,所以,无论是炖是烤,都与当年天差地远。
更是念念不忘的,却是在冬季的江畔,食那冰下之鱼。那时我们在冰上凿出窟窿,用抄罗伸进冰下的水中,搅动几下,便可捕上鱼来。多是大鱼,扔在冰面上兀自弹蹦不休,良久,方才僵然。将鱼带回江畔家中,放在案板之上,仍然保持着弯曲蹦跃的姿势。用短粗的木棒狠击冻僵的鱼,使之身躯挺直。此时用手一顺,鱼鳞同鱼皮便尽皆脱落。再用一把小小的刀片,将鱼肉一片片削下,手法好的,肉片其薄如纸。将鱼肉片浸于老醋之中,那肉便越发的雪白。放进去葱花、盐,还要更多的辣椒油,最好再拌上一些极辣的小干辣椒,如此,一盆生鱼片便做成了,未动筷已先陶醉。
及至长大后,才知这种我们常吃的生鱼片叫做杀生鱼,是赫哲族人的特色菜肴。只是在做法上,我们更是随意,并不强调技巧。在我的家乡,在那个江畔的小村,那些食鱼的故事年年都在重复,只是我已在千里之外。现在想来,也许那些鱼,那些做法,并非如心中那么完美,味道也可能不如记忆中那么鲜美,只是在游子的思绪中,却都是难以重来的眷恋。
那永远是我吃过的最美味的鱼,因为,它蕴含着故土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