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鸡

清早出城，撵到渭河滩去看打鸡。

打鸡，古人谓之斗鸡。没想到民间现在还有这种唐代曾盛极一时的竞技活动。

打鸡身形高大雄强，脖颈上的毛都已经去掉，粗壮结实的脖子就是一股伸缩弯转灵敏的肉棍，鸡冠也无冠羽，而是一个肉突，凸起在头巅。眼睛晶亮剔透而精警。双翅短而强劲，双腿粗壮、橙黄、颀长。特点是双爪靠上鸡距之上，有一个硕大的骨质突起，打鸡者行话谓之拐。这拐可是鸡的利器，当打鸡跃起一扑，双爪狠命的蹬向对方时，这拐就是击敌的拐杖或双钩。

还没有开始，一只打鸡在圆形的圈内走动，地上铺了红色的地毯，真像一位骑士在巡逻，或者是一位绅士在优雅的散步。

可是当另一只打鸡进入圈内，并且放坑的司场者喝令开打时，两只打鸡立即放平了背脊，成一面平板，脖子和头与身体平展，双眼圆睁，凝视对方，对方亦如是，之后立即扑上去，铁嘴铜喙，啗啄撕叼，只三四合，蓦然张翅跃高，同时扑击对方，之后倏然分开。此后时而互啗互啄，时而蹬踹，攻拒进守，翅影翻飞，满场追逐。约20分钟，两鸡的头冠、脖颈都鲜血淋漓，连粗壮的后腿也流下血道道。却已经都是精疲力竭缓慢了。可是依然攻击，毫无退意。令人不禁骇然。

司鸡令者喊：“挟（qia）起！”两家鸡主立即跨进场子，抱住自己的爱将，以毛巾浸过清水小心又迅速地擦洗鸡脖颈、鸡头，又摆干净毛巾，再擦洗，反复擦洗，待擦洗干净，又以口含水，喷鸡脖颈、鸡头。我想这一是为剧斗的鸡降脖颈、头部的温度，二是脖颈、头在激烈的长时间的啗啄抵拒已僵硬、紧张，喷水可刺激头、颈脖的神经、肌肉，使之缓解紧张，恢复灵活。

擦洗头、脖颈，再擦洗腿骨。再擦洗翅膀下。然后以干毛巾裹住鸡头，吸粘净头、脖颈的余水。然后以手反复轻揉鸡头、脖颈，轻捋鸡腿。约五六分钟后，鸡主退出斗场。鸡主捡起一根完整的羽毛，说：“从根断的。”再看盆里原来的清水，已是一盆深红的血水，有些触目惊心。

刚放开鸡，不等鸡主跨出圈子，两只鸡立即再次扑打在一起。一样的翅影眯目，羽毛断落。十分钟后，两鸡的头、脖颈已经是血头、血脖，后腿已经血涔涔下流。可是依旧拼斗不休。

我忽然看见朋友胳膊上有一滴血，他擦了一下，又是一大滴血，我问：“咋了？”他说：“场子里揌（sai）上来的。”

心里咯噔一下。无语。

没想到打鸡是这么残酷的搏斗，是两个生命殊死的格斗，有进无退，有死无生。

一只鸡的双腿越来越颤抖，似乎支撑不住再拼斗下去，可是还是一次一次的跃起，扑踹对方。

已经是壮烈了。

看到这时，想的就多了，纷至沓来。人总是会移情，不把人的寓意强加给它们吧！

斗到间深，互相时时地将脖颈挤靠在一起，抵挡缓冲对方的攻击。这也是一种战斗法。两个血红的头、脖颈搭在一起，一样高昂，眼睛一样明亮、清澈，皆毫无畏惧、逃离之相。

不禁从心底敬重它们了。

本来是看稀奇看热闹来的，此时已经没有嬉笑。

再斗下去，眼看是一只立毙斗场，一只也将残废。司鸡令者建议以此终斗，提议不要打了。欲胜的一方先出声说行行行，另一方嗫嚅着说，先不忙，再打几下。有人也出声劝和解，也立即就说不打就不打了吧。观场的都说再打下去两鸡都会残废。

这场打鸡就如此收阁了。打鸡结束，两家鸡主都抱住鸡，左手握住鸡头，右手捉一根鸡毛，左手拇指食指豁开鸡喙，鸡毛探入鸡口，轻轻地在鸡口内卷裹，卷裹几下，拉出鸡毛，在盆水里摇摆两下，盆里立即洇染开一团红。再看鸡口里、鸡舌全是血。我一下子明白了，是鸡主在为鸡掏刮鸡口鸡舌里的淤血和积血。不把这些掏挖出来，可能会影响到鸡此后的饮食、生长和战后的休养、恢复。这两只鸡还都只有一岁多，嫩，6.4斤。打鸡也要先把鸡过秤，相同体重的鸡才打，完全相等于拳击的量级。

歇休了十分钟后，另两只鸡又扑打在一起。纵跃，啗啄，蹬踹，一样的激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