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陂湖春讯
或许,春天真正的开始不是草发芽,树吐绿,花开瓣,而是那板结的泥土在春天到来的那一刻因为草根的萌动而变得松软,俯下身子,你能闻到泥土苏醒的气味……
起先,我还以为茶梅是自然界里最有灵性的植物,它能在春天到来之前用特有的形式传递给人们春之讯息。年前,单位锅炉房旁的那棵茶梅居然在暖暖的气温里开出了几朵冷艳的小花,春意融融的样子。待我以为这棵茶梅还将继续开下去,一直开到立春以后,殊不知,临近春节的一场寒流又让她猝不及防地收拢起自己的花蕾,并在萧瑟的寒夜里凋落。后来我才明白,茶梅是被暖冬的假象,以及锅炉房的诱惑蒙骗了,做出了一个错误的判断。
黄陂湖则不是这样,她依靠自身湿地的功能,适时、准确地预报着春天的讯息。
最先做出反应的是黄陂湖的水。在一个清晨,或是更早一点的深夜,那些像土壤一样凝结的湖水似乎受到了某种指令,开始慢慢松动。水纹从湖心的某一处蕴积,然后向四周荡漾,浅浅的,温柔的像丝棉撩拨着面颊那样令人心动。这种温柔其实是一种使命,亦是一种手段,是要唤醒沉睡在四周的苇荡,以及湖边连绵的枯草。寒冷依旧笼罩着整个黄陂湖水域,附近许多的植物还在做着冬季的寒梦,而黄陂湖的水却最先把湖底地心处的热能送到了湖面。
我甚至可以这么肯定,黄陂湖的春汛要比其下游西河早得多。从西河桥上往下看,整条河似乎还在去年的冬天里昏睡。漫过桥头的风从河面滚过,河水僵硬得连波纹都懒得随风而起。一只渔船闲泊在河道的拐弯处,船的主人不是去了岸上酒家,就是走了附近的亲戚,远远望去,无人的孤舟像一把锁,扣住了西河的春讯。
黄陂湖湿地里的草或是因为大面积接地气,对春天的讯息最为敏感。那些看似枯萎的草,其实茎叶依旧鲜活着,因为有了湖水的滋润,其绿色生命始终不曾沉睡。当第一波春讯从地心传递到湿地,这些以各种姿态枕戈待发的草随即被激活、被点燃,像是一片火场迅即蔓延开来,远远的,给人一种燎原的气势。
我沿着黄陂湖湿地的小路慢走,唯恐惊吓了这些春讯的使者。湿地里刚刚绽放绒绒嫩芽的青草,站在远处是看不出色泽的,要想看见湿地里的春天,你得将心投放在草地里。或许,春天真正的开始不是草发芽,树吐绿,花开瓣,而是那板结的泥土在春天到来的那一刻因为草根的萌动而变得松软,俯下身子,你能闻到泥土苏醒的气味。如果期待更深的研究,那就让心灵穿越,倾听大地所有草的胚胎带来的阵痛,倾听草的根系穿透土壤书写的诗篇。湿地春天的到来,首先是野草的嫩芽开启泥土的门扉。
从这个意义上讲,我以为野草才是最有灵性的植物。尽管寒冷的荒芜还覆盖在它们的头顶上,簇群像旧梦般稀疏,但有了足够的精神准备,蕴积了一个季节的能量迅即便可冲破黑暗,昭示春天。在这个层面上,茶梅就显得比野草浅薄得多。尤其是黄陂湖湿地的草,一眼望去,尽管零落在不同的荒滩、不同的凹地,一个冬季的寒冷已让它们姿色全无,但伴着湖水的涌动,不需要任何涂抹,转瞬便开始隐现春天的三原色。
从草地到湖面,都有水鸟在寻觅着春天的讯息。这是黄陂湖特有的红嘴鸟,当大批的候鸟避开秋寒往南迁徙的时候,它们却驻守在黄陂湖,和湖水、草地一起等待着春天。我喜欢红嘴鸟在草地悠闲走动的样子,更喜欢红嘴鸟在湖水里浮游嬉闹的样子。我知道,水鸟长时间凫在水面便意味着水暖春来,这是鸟类用特有的方式传递着春讯。幸运的是我还看到了一只红嘴鸟单脚直立于渔家遗落在湖中的网桩上,湖中的倒影像唐人张旭的枯笔,而湖上的情形则像是一幅八大山人的春鸟图。
黄陂湖的春讯,来得总是这样的早,这样的别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