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如高汤

前段时间有人问我，你们文化人成天搞文化，这文化在哪儿呢？

对啊，文化在哪？小时候在饭桌上，我跟姐姐声音稍大，大人就会教训说“食不言，寝不语”。他们不知道这话出自孔子，但他们从小也是听着这样的话长大的。尽管我家在农村经济困难，但个人的教养和体面还是不能少。记得那时候堂屋正中的对联总是几年都不换，红色颓得不成样子，内容多半是祈望山河大好，小家幸福，横批是“耕读传家”。

耕读传家，“耕”指养家糊口，四体要勤，“读”指修身养性，人格要中正。一边讲的是生存，一边讲的是精神。

有一次去绍兴的兰亭，在曲水流觞的那个地方，遇到一群小伙子，都很年轻，带着一股混社会的痞气。他们都伸头看那小水流，有几个还有些出神，突然一个说，咱们也对句诗吧，一群人便“哄”地闹起来，其中一个高声用一种朗诵腔调说：“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哇，莫回头……”

旁边游人都听得笑了起来。

那一出神，那一刻想起了对诗，都是文化的一种影响力。

据说国宴有道保留菜品“开水白菜”。

“开水”是用母鸡、干贝、母鸭、火腿、肘子等等慢慢煲出来的高汤，集众多食材的鲜味于一身，汤清如水，再用白菜心入汤，清清爽爽的，看起来极鲜活养眼。

我在一个美食杂志做编辑的时候，有一个酒店的大厨曾跟我说起这开水白菜的盛器，他说：“曾尝试过用玻璃盘去盛这道菜，有时候点缀两个虾仁，有时候放片火腿，有时候点缀几颗枸杞，想着通通透透红红绿绿的，很好看，但总觉得哪儿不对劲，缺了点意思。后来还是用白瓷深盘或白瓷盏来装，菜心要少，而且什么也不点缀，才有那个感觉，你让我说是为什么，我说不出来，就是那个感觉到位了。”

我想这解释起来，大概要涉及到瓷器的内蕴。跟瓷器比起来，玻璃资历尚浅，中国人还没有在玻璃上有太多的人文寄托，二是视觉上的净和空，净空不代表什么都没有，反而有无限可以延伸的空间，是美学和哲学上一个非常宏大的主题。

至于那筷子白菜已经不再是简单的味道，浓郁滋味的背后是众多已经化成“开水”的肉料。人们有时候误以为那白菜是主角，或是那颗枸杞最红最惹眼才是主角，其实懂的人才知道那高汤才真的是主角，文化就像那高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