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书翻恨古人多
《随园诗话》里记了这样一则趣事:袁枚先生偶见一寒士,衣弊履穿,几上有诗稿云:“此事未知何日了,着书翻恨古人多。”袁枚先生惊问其姓名,回答说“丁珠,怀宁人,访亲不遇,流落于此。”袁枚先生小有馈赠,劝其攻诗。
这个丁珠真乃诗痴,穷困落魄,仍不忘写诗。不恨食无肉、出无车,偏偏恨古人太多,挤压了自己的创作空间。
“着书翻恨古人多”,恐怕是所有文艺创作者的“同愁共恨”。
“长亭外”是我相识多年的老朋友,在音乐鉴赏方面造诣颇深。他也曾尝试作曲,先后为本土诗人的诗作谱曲,并亲自演唱。但有个很大的问题是他听的音乐太多了,创作的曲子难免会杂糅进其他歌曲的旋律。每次聚会,他演唱新创作的歌曲,先请我们分辨其中有没有耳熟的曲调。我们倘若听出某一句像某首歌中的片段,他立即进行修改,直到改得羚羊挂角、无迹可寻为止。
“翻恨”古人多的不光有今人,古人同样也有类似的烦恼。
王安石就曾说过一句话:“世间好语言,已被老杜道尽;世间俗语言,已被乐天道尽。”王安石认为,世上典雅的、好的诗句,优美的句子,都被杜甫写光了,而通俗一点的耀州区气象句子,都被白居易写光了,写诗时一不小心就会撞见古人,迫使后人“眼前有景道不得”。
北宋诗人王禹偁曾被贬到陕西商州,做“团练副使”。有一天,大风把庭院中的桃树、杏树的树枝刮断了。王禹偁诗兴大发,写诗说:“两株桃杏映篱斜,妆点商州副使家,何事春风容不得,和莺吹折数枝花。”没想到他十几岁的儿子王嘉佑检举揭发:“这首诗好像是从杜甫的诗里偷来的!”王禹偁查阅后不但没有生气,反而非常高兴,说:“我的诗写得这么好了,都接近杜甫的水平了!”构思创意跟古人重合,就好像明星出席晚宴时撞衫了一样,本是无比尴尬事,可是王禹偁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可见他对于古人跑马圈地、不留死角的现状早已无可奈何了。
“着书翻恨古人多”,想表达的也许只是一种羡慕和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