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来我家送奖状
那是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的事。
期末考试的时候,我考了个好成绩,虽不是双百分,但也算山村里小学校成绩顶呱呱的,老师很喜欢我,说是要到家里来给我送奖状,一张大大的奖状。
其实我心里不是很痛快,上学期考了一科一百分,另一科九十九分,那是多好的成绩。当时的山村小学能够考双百分的学生几乎没有,像我这样的学生都是少之又少,已经算不错了。老师每年在学期末都要选择一个或者二个成绩好的学生,给他们家送去奖励,算是一份老师对学生爱心的表现,这种表现是老师的工作需要,也是老师的感情需要。
我们老家离山村小学还有一点距离,不算远也不算近。说远,是因为要绕过一根田坎接着一根田坎,绕了多少根田坎,有几个人数得清吗?没有对村庄环境熟悉到一定的程度,根本没有办法数那些弯弯曲曲的一根根细田坎。说近,那是因为我们太清楚了自己的村庄,知道自己村庄有多少个山堡,有多少条溪流,有多少块大田,当然清楚地知道学校至家里有多少根田坎,天天都在学校与家里的这条路上跑,跑过了哪根弯的?又是稍直的,一根连接一根,要跑多少步几乎都清清楚楚,这样的距离当然难不倒我们,我们心里明白,读书的这点距离就是一阵风的事,对我们来说当然是很近的。
老师要来我家的事,事先告知了村里的干部。干部心中很高兴,这毕竟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干部又同社里的干部说了,社里的人尽快地告知了爸爸妈妈。爸爸妈妈当然高兴,这在村庄里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情,是儿子为他们争取的,他们不可能不高兴,但这种高兴的事,已只是短短的一瞬间,他们是个老实人,觉得这样的事还是儿子自己的,作为爸爸妈妈接待好就行了。不接待好从情理上说不过去,也怕影响孩子的成长,娃儿考出好成绩,理所应当按照村、社干部和老师的要求认真对待。
老师拿着奖状到了老樟树,老樟树是我们老家的小地名,同行的还有村干部。
村干部装怪,扯着喉咙喊叫:圣旨到,欣童接旨。老师哈哈大笑,爸爸妈妈也是跟着大笑。欣童是我读书的大名,只不过听起来不舒坦,还是小名狗剩儿叫起来舒服些。
我也不敢怠慢,顺着村干部的杆往上爬。欣童接旨,感谢老师皇上的皇恩浩荡。老师也不含糊:弟子,这是你应得的荣誉。
我接过老师手里的奖状,其实也就是一张比平常的纸厚一些,纸上的红字很突出,鲜红鲜红的奖状两个字很醒目,内容只有几句话,其他的已经记不清了,唯独最后一句“以资鼓励”,我记得清清楚楚,没有什么资,也算不上什么鼓励,可让我永远记住了老师和村里对我的鼓励。老师的那份奖状,后来就一张一张地贴在我家的堂屋墙壁上,一直到小学毕业,墙上几乎贴满了半边。但老师亲自送来的那份奖状,爸爸妈妈把它搁在正中央,那是一份特别的奖励,让我从初中到中师,以至后来的函授大家毕业,直至参加工作的在职研究生结业,我都没有忘记小学老师的那份鼓励。心中尚存的还有村里干部和村里人对老师的尊重,实质上说是对农村对知识文化的尊重,虽然他们自己没有多少知识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