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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游踪之冉庙古柏

作者: 孔伟建2016/06/24现代散文

万物一旦上了年岁,便有了某种定力与神性,比如一棵古树,抑或一座小小的古建筑。

我终于见了嘉祥县黄垓镇境内的一座叫冉子祠的小庙,还有屹立于祠前的我仰慕已久的两株古柏。尽管,冉子祠三个字响亮标出了它的世俗身份,可说实话,我是在听闻黄垓大柏树若干年之后,才知道有冉子祠的。

嘉祥梁山,本是近邻,我早想拜望那方风物的,无奈总是缘悭一面。终于,在丙申惊蛰节气前一天,我跟冉庙与古柏有了第一次亲密接触。此时,大地春回,春天的气息已非常浓郁。

祠是开放式的,没有院墙,与车水马龙的交通要道相隔不过数十米,尘世喧嚣似乎并未影响到这里的安静。时间,在这里似乎停滞了。几方石碑,新立的,古旧的,斑驳的,清晰的,一字一画,默默诉说着这里的前世今生,默默诉说着这里的神圣。据冉子碑载,此三间神祠,系冉子奉舍,为清代重修。听附近老人说,祠前原有配房及围墙,文革之中已遭毁坏。

庙三开间,规模不大。庙前廊柱上,春联尚未褪色。中间立像一座,面色红润。我知道,供奉着的就是孔子七十二贤徒之一的冉子了。史载:冉子,本名冉求,字子有,鲁国陶(今定陶县)人。春秋末年着名学者,孔子得意门生之一,以政事见称,危言正行,多才多艺,尤擅理财。鲁定公十年,孔子由中都宰升任鲁司空,冉子继任中都宰。期间,冉子以德惠民,以仁施政,政绩显着,深得民心。所治中都一时成为其他诸侯国学习的榜样,受到孔子高度赞扬。后随孔子周游列国,广施教化,为人所敬。晚年,孔子归隐鲁国期间,受到冉子很多照顾。

祠内,几个老太太在立像前围坐着,正在打牌,有说有笑。我蹑足进去,并未影响她们的兴致。我想,她们肯定是附近村民,抑或是冉子后裔,又或者是庙祝,专门负责香火的乡间老太。靠墙一边,安放着一张老旧木床,被褥齐备,显然,庙里是住人的。一下子,我觉得这冉子是那样和蔼可亲,他不是一尊神,而是刚刚去世不久的一位先贤,仿佛街坊邻居般亲切。我没有惊动她们,没有询问什么,一切,给了我丰富的想象,这样很好。

看形制,这庙的年纪远不及门前两株古柏。且不管它何人所建,建于何时,所建何用,单是构成这小小庙宇的元素就令我着迷了,色彩,筋骨,线条,立时使这方土地变得丰富、饱满而深邃了。

两株均是圆柏,树干被铁栏杆围着,显然受了保护。西边一株树龄2000余年,东边一株1500余年,古木参天,满目肃然。春阳高照之下,千百年来,它们就一直这样默默对望着。两方古树名木铭牌订在树身之上,告知我一些有限的信息。

我是到访冉庙古柏的芸芸众生之中的一个,我就是那个渴望早日到访的人。可是,我来晚了。尽管,我从它跟前多次经过,可是我没有停下来向它顶礼。直到今天,我才站在它们面前。

对这两株古柏,我关注的是它们本身,我只是惊诧于它们的古老、深邃与博大了。至于何人何时所植,倒是次要的了。西边年岁大的一株,粗细要十几人才能合抱,主干已干枯,虬枝盘旋,嶙峋刚毅,直刺苍穹,气象凌云,仿佛一些钢铁戟枝,仿佛一种图腾,仿佛星光的路标。靠南的一支主干倾倒,被钢筋水泥之物擎着,好在修饰并不过分,还是素色。东边一株,依然丰茂。两株之中,它算是年轻小弟。天地之中,真算有情有义。

两树枝桠之间,随处可见条条红布,迎风招展。人们说那是平安带,用来祈求一世平安的。显然,附近的百姓早已将这古柏当做了神树。从遥远的过去,到遥远的未来,这两株老树似乎就是最好的交汇点,是不死的灵魂。

我绕着这两株老树慢慢地走,慢慢地看,我通过眼睛看,通过相机看,我要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定格在画面之中。我拿着相机多角度地观察,它身上的每处肌理,它的旁逸斜出,更令我感到震撼的是那朽而不烂的干枯枝干,在空中伸展着,飘扬着,有的似漂亮的鹿角,有的似游龙,有的似长剑一柄。我一次次回头,跟它们对视着,我感到一种从容与圣洁的力量充溢着这古柏,充溢着我内心。我放佛听见它跟时间对峙的脆响:时间,时间奈我何?问世间,谁能活过两千年?人去马稀,时光寂寞。老树前头,沉舟侧畔,是枯枝新芽的又一个春天。

可不是吗?在它面前,石头上的文字都漫漶难辨了。这株两千多年的老树,早已发了新枝,它依傍着老树,父子般地依傍着,高耸入云的枯枝似深情的眸子在深深注视着这新枝。两千多年了,它还是静静地矗立在那里,跟冉子祠相依相伴,既不悲伤,也看不出欢愉。它是美的,有完美的角度、光影和色泽。我迷恋那种老枝干上的色泽,我无法准确地用语言说出那种色泽,那是它的躯体的颜色,是它的脊背的颜色。我盯着它,仿佛看见一圈圈年轮,看见时间闪现的圣洁光辉。

面对它的兀立不移,蓝天,白云,春风,无语。面对它的俯仰不折,面对它的饱经沧桑,我的心头除生出一丝温暖之外,没有其他异样感觉。它根植大地,追慕阳光,沾染雨露,持守独立。它们,有自己的脾性。

我看了看周围,发现在这方平畴之上,这两株古柏,这一方小庙,是多么另类的文化遗存,是多么强大的地理坐标。若是从冉子时代算起,这小庙,连同这老树,一样经历了无数不为人知的往事。可是,它们顽强地存活了下来。

千百年来,这里香火不断,面对先贤,我们只能恭敬地持香,让一些祈祷从内心出发,乘袅袅香烟而上。在香气浮游里,那些礼拜才有了厚实的依托。

当年,或许冉子祠规模远大于今,现在,仅剩小庙三间,两株老树,在世俗里依然静而敛然,在春风中依然相依相伴。不贵气,非官方。面对时光之笔的接触作品,身处这样的环境中,我们只能噤声屏息,蹑足轻行。或许,没有远离烟尘的它们,会让我们更加敬畏天地神灵,敬畏造化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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